引言
医学,作为一门致力于维护人类健康、诊疗疾病的古老而又不断焕新的学科,其理论体系并非一成不变,而是在科学发现、技术革新、社会变迁及哲学思辨的持续互动中演进。每一次理论的革新都伴随着对医学本质认识的飞跃,深刻反映了人类理解生命、健康与疾病的认知深化过程,从古代朴素的整体观到21世纪数据驱动的复杂系统思维。本文旨在对医学理论的演化图景进行一次系统性梳理与前瞻性探讨,超越既有文献的范畴,融入更广泛的理论范式与最新的研究进展,揭示这些理论之间复杂的相互作用——包括冲突、对话与融合,并阐明它们如何共同塑造着当代医学实践与未来医学研究的方向。
现代医学日益呈现出高度的复杂性与跨学科性。分子生物学、基因组学、信息科学、社会科学乃至伦理学的深度融入,使得单一理论框架已难以应对当前的医学挑战。这种复杂性催生了诸如系统医学、P4医学(预测性、预防性、个体化与参与性)、“同一健康”(One Health)及“地球健康”(Planetary Health)等新兴跨学科理论范式,它们共同构成了现代医学理论多元化的图景。
医学理论的演化并非简单的知识累积,而常伴随着库恩(Thomas Kuhn)意义上的“范式转换”。早期基于经验与思辨的理论,如古希腊的体液学说或中医的阴阳五行学说,虽不乏整体观,但在精确性与可验证性上存在局限。生物医学模型的兴起,以其还原论方法和对疾病生物学机制的深刻揭示,带来了医学的巨大进步,但也因其对心理社会因素的忽视而受到挑战,催生了生物-心理-社会医学模型等更为整合的视角。随后,循证医学(EBM)试图以最佳研究证据规范临床实践,但其标准化路径亦面临个体化需求的挑战,进而推动了精准医学和叙事医学等更注重个体特异性的理论发展。这一系列变迁昭示,新的医学理论不仅增添了新的知识,更重塑了对健康与疾病的根本理解。
纵观医学理论发展史,一条核心张力始终贯穿其中:即普适化、标准化方法与个体化、情境化方法之间的博弈。传统经验医学本质上是高度个体化的。生物医学模型则致力于寻找普适性的生物学解释。循证医学基于大人群研究证据,旨在建立普适性的“最佳实践”指南。然而,对循证医学可能忽视个体细微差异的担忧,又催生了精准医学、P4医学及叙事医学等理论的繁荣,这些理论无不强调个体生物学特性、生命体验或具体情境的独特性。这表明医学理论正经历着一种辩证发展过程,努力在普适性知识与个体化关怀之间寻求动态平衡,未来医学理论的突破或许正蕴含于能有效整合二者的创新范式之中。
图1. 医学理论演进时间线示意图。此图展示了医学理论从传统医学发展到生物医学、循证医学,并迈向精准医学等新兴范式的历史轨迹,标记了关键理论出现的大致时间点和相互之间的影响路径,体现了医学理论体系的动态演化特征。
第一部分:医学理论的基石与演进
第一章:传统医学与生物医学模型的基石
1.1 传统经验医学 (Traditional Experience Medicine)
核心原理与历史渊源: 传统经验医学,作为人类早期应对疾病的主要智慧结晶,其核心在于对生命现象的整体观察以及基于个体差异的治疗决策。它通常依赖医者长期的临床实践积累、敏锐的直觉洞察和对患者具体症状的细致辨别,形成了独特的“辨证论治”体系,如中医学理论所强调的。这类医学体系的历史源远流长,可追溯至古希腊的希波克拉底学派,并构成了如中医学(TCM)、印度阿育吠陀(Ayurveda)等诸多传统医学体系的理论基石。以中医学为例,其理论基础建立在阴阳平衡、正气与邪气相互作用等哲学观念之上,治疗目标在于通过扶正祛邪等手段恢复机体平衡。中医学的思维模式是“象思维”,如五行学说,通过取象比类的方法,揭示事物具体外在特征与普遍内在联系或本质。除了中医学和阿育陀医学,全球尚有其他重要的传统医学体系,如尤那尼医学、顺势疗法、自然疗法等,它们在各自文化背景下发展,拥有独特的理论和实践。例如,自然疗法强调人体的自愈能力,采用自然物质和物理疗法;顺势疗法基于“同类疗法”原则,使用极度稀释的物质。这些体系共同构成了传统经验医学丰富多样的图景。
现代视角下的价值与挑战: 从现代医学视角审视,传统经验医学的价值在于其对个体化治疗的重视、对身心整体联系的强调、丰富的经验积累以及悠久的应用历史。例如,中医药在肿瘤等复杂疾病的辅助治疗中,展现出调节机体整体功能、与现代治疗手段协同增效的潜力 [37]。针灸在慢性疼痛、恶心呕吐等方面的疗效也得到一定程度的现代研究支持。然而,其面临的挑战也十分显著。最主要的是缺乏符合现代科研标准的、系统化和量化的证据支持,许多传统方药和疗法尚未经过严格的随机对照试验(RCTs)验证 [44]。此外,诊断和治疗的标准化程度不高,草药等天然药物成分复杂,导致其作用机制难以阐明,质量控制和可重复性亦面临困难。潜在的不良反应和药物相互作用也是临床应用中需要关注的问题。对于许多传统疗法,如顺势疗法,现代科学认为其缺乏可信的机制和临床证据。
与现代医学的对话与循证化探索: 当前,传统经验医学与现代医学的对话日益增多,一个重要方向便是对其进行“循证化”研究。青蒿素的发现便是从中医药宝库中成功提炼并验证的典范。未来,需要通过严谨的分子生物学研究和大规模临床试验来阐明传统医药的疗效和安全性,推动其科学化、规范化发展,并探索其与现代医学整合的有效途径。将循证医学以RCT为核心的评价体系直接应用于评价中医药个体化、复方治疗的复杂干预模式,存在方法学上的不完全适应性。针对中医药的特点,学界正在探索和发展更适宜的临床研究设计方法,如实用性临床试验(Pragmatic Trials)、N-of-1试验、混合方法研究等,以期更全面、客观地评价其临床价值 [44]。同时,运用系统生物学与网络药理学等新兴交叉学科,从整体和网络的角度阐释中药复方“多成分、多靶点、多途径”的复杂作用机制,为理解其疗效提供了新视角 [49]。
图2. 中医与现代生物医学针对同一疾病认知与诊疗差异图示。此图以高血压或糖尿病为例,对比展示了中医学基于阴阳五行、辨证论治的认知框架和采用中药、针灸等手段的治疗路径,与现代生物医学基于病理生理机制、靶向治疗和药物干预的认知与治疗流程的差异。
历史地看,传统经验医学与后来的生物医学模型之间的张力,不仅体现在证据形式上,更深植于二者的认识论基础——即它们拥有截然不同的知识获取与验证方式。传统医学依赖于经验的累积、细致的临床观察,以及通常难以被生物医学参数完全还原的复杂理论框架(如中医的阴阳五行学说)。而生物医学模型则优先采纳通过对照实验、实验室发现和还原论分析获得的知识 [75]。因此,当前将传统医学“整合”进现代医学的努力,实际上常表现为一种以生物医学的认识论标准(如RCTs、分子机制阐释)来“验证”传统医学的过程。这引发出一个更深层次的问题:传统医学体系能否仅仅通过生物医学的视角被充分理解和确证?抑或它们本身就蕴含着独特的认知方式,需要不同的评价框架?挑战不仅在于寻找“有效成分”,更在于理解这些医学传统背后系统性的、个体化的诊疗逻辑。双向学习与互鉴是关键,现代医学可从中医药整体观、系统思维、个体化调理经验中汲取智慧。AI和大型语言模型(LLMs)在连接中医药与现代医学中的潜力,有助于用现代术语解释中医药,也可能帮助现代医学更好地理解复杂系统干预的内在逻辑 [62]。
1.2 生物医学模型 (The Biomedical Model)
核心原理与历史渊源: 生物医学模型将疾病主要归因于生物学层面的异常,如病原体感染、基因突变、生化失衡等。它高度依赖实验室研究 [75]、先进的技术干预手段,并采用还原论的研究方法,试图将复杂的生命现象分解为更易于研究的组成部分。其历史根源可追溯至文艺复兴时期维萨留斯等人的解剖学革命,经19世纪巴斯德、科赫等人建立的细菌致病理论,至20世纪分子生物学的飞速发展而臻于成熟。笛卡尔的身心二元论哲学思想也对生物医学模型的形成产生了深远影响,倾向于将精神与躯体视为分离的实体。
辉煌成就与内在局限性: 生物医学模型取得了辉煌的成就,催生了无数拯救生命的医疗技术,如抗生素、疫苗、外科手术、胰岛素等,极大地提高了人类的平均寿命,并深化了对疾病在分子和细胞层面机制的理解。然而,其局限性也日益凸显:
- 还原论的弊端:过度强调生物学因素,往往忽视了疾病发生发展中复杂的心理、社会及环境因素的相互作用 [34]。
- 身心二元论的束缚:轻视或未能充分整合精神状态对生理健康的影响。
- 以疾病为中心而非以患者为中心:更侧重于“治疗疾病”而非“促进整体健康”或关照患者的主观体验。
- 对慢性、多因素疾病的解释力不足:对于受生活方式、环境等多种因素影响的慢性疾病(如心血管病、糖尿病、肥胖、许多精神障碍),生物医学模型的解释和干预往往显得力不从心。
- 过度医疗化:倾向于将非疾病状态或正常生理变异也纳入医疗干预范畴,例如对“亚健康”的界定和干预。
图3. 生物医学模型的概念图示。此图通过将人体模拟为机器,示意了生物医学模型如何将人体分解为独立的系统/器官,并聚焦于单一病因、特定的疾病机制以及对应的治疗靶点的还原论分析流程,突显了其简化和线性思维的特点。
生物医学模型的巨大成功,在某种程度上也“创造”了对其后继医学理论的需求,因为它清晰地界定了自身未能有效解决的问题领域。生物医学模型在应对具有明确单一生物学病因的急性传染病和特定生理功能障碍方面表现卓越。然而,其还原论的焦点意味着对由生活方式、环境及心理社会因素主导的慢性疾病关注不足。随着人类社会在一定程度上克服了许多急性传染病的威胁(部分归功于生物医学的进步),慢性非传染性疾病的患病率和疾病负担日益突出,这使得生物医学模型的局限性愈发明显。正是这一“认知缺口”为社会医学、生活方式医学以及生物-心理-社会医学模型等理论的兴起铺平了道路,这些理论恰恰致力于填补生物医学模型所忽视的领域。因此,生物医学模型在特定领域的成功,反而通过使其“未竟之域”更加清晰,从而塑造了医学理论后续的演进轨迹。
- 早期理论的互动与范式转换: 从整体的、经验为基础的医学视角,向更侧重机制分析和还原论的生物医学观点的转变,代表了医学史上一次重大的范式革命。生物医学模型的强势崛起,一度使其在医学领域占据主导地位,并将许多传统和经验为本的疗法视为“不科学”而边缘化。这种范式转换带来了医学实践的巨大进步,但也导致了对患者整体性、主观体验及心理社会环境的忽视。然而,正如前述,生物医学模型在应对慢性病、精神健康等复杂问题时显现的不足,以及其身心二元论的束缚,为那些更注重整体性、以患者为中心的理论(无论是传统的复兴还是全新的建构)重新进入或开创医学舞台提供了空间和动力,推动了后续理论如生物-心理-社会医学模型和循证医学的兴起。
第二部分:当代医学理论的多元图景与深化
第二章:当代主流医学理论:生物-心理-社会与循证医学
2.1 生物-心理-社会医学模型 (Biopsychosocial Model - BPSSM)
概念提出与核心思想: 生物-心理-社会医学模型(BPSSM)由美国内科医生和精神病学家George Engel于1977年提出,是对纯粹生物医学模型的批判性回应 [34]。其核心思想在于,理解健康和疾病必须考虑生物(如基因、生化、生理)、心理(如思想、情感、行为、应对机制)和社会(如文化、家庭、社会支持、经济状况、环境)三个维度及其相互之间的复杂作用 [1, 45]。BPSSM认为,疾病不仅仅是生物学异常的简单结果,而是这些多重因素动态互动过程中的一种状态。
对生物医学模型的补充与超越: BPSSM通过纳入心理和社会维度,显著弥补了生物医学模型在理解和处理慢性病、精神障碍、疼痛、康复以及与生活方式和社会环境密切相关的健康问题时的局限性。它提供了一个更全面的框架来评估患者的整体状况,而不仅仅是生理症状 [2]。这种整体视角有助于医生更好地理解患者的患病体验(illness experience),而不仅仅是疾病本身(disease),从而提供更具人文关怀的医疗服务,增强医患关系。
临床应用深化与实践挑战: BPSSM已被广泛应用于临床实践,尤其在精神医学 [65]、慢性病管理、疼痛诊疗、姑息医学、初级保健等领域。在精神医学中,BPSSM是指导诊断和治疗的基石,强调药物治疗、心理治疗和社工干预的结合。在慢性病管理中,评估患者的心理(如抑郁、焦虑)和社会(如经济困难、缺乏社会支持)因素对于改善依从性、提升生活质量和控制疾病进展至关重要。例如,搜索结果[2]强调BPSSM促使医学模式从传统的单一生物医学视角向多维度、整体健康观转变,推动了生命科学与社会科学之间的深度融合。搜索结果[1]和[2]指出,BPSSM在临床应用时需要同时评估个体的生理、心理和社会环境因素,并开发了诸如生物反馈、心理测评问卷、多维访谈等标准化评估工具 [1, 2]。这种多维干预不仅提升了依从性,也推动预防保健和个体化医疗的发展 [1]。生命科学与社会科学之间的知识流动已显著加快,如计量经济学因果推断方法被用于临床决策,促进了“临床社会学”兴起 [2]。全球范围内已有如哈佛大学等倡导社会科学培训以深化临床医学理解 [2]。
然而,BPSSM在实践中也面临操作化挑战。理论相对宏大,如何在繁忙的临床工作中系统地评估和整合生物、心理、社会三个维度的信息是一个难题。评估工具的标准化程度不一 [73],各因素权重的确定也缺乏统一标准。医务人员,特别是受传统生物医学教育的医生,缺乏系统的跨学科培训,容易出现理论理解与实际操作脱节、临床关注点失衡的问题 [1, 2]。临床时间不足是另一大障碍,深入了解患者的心理和社会背景需要大量时间。搜索结果[1]和[2]也提及了这些挑战,指出BPSSM的普及仍面临医务人员培训难题,实践中容易出现理论与操作割裂、临床关注点失衡等问题 [1, 2]。部分批评认为模型实际应用时可能过度关注某一维度或未能防止领域间失衡。尽管知识流动加速,整合仍受学科壁垒及机构基础设施建设滞后等约束 [2]。
克服这些挑战需要多方面的努力,包括改革医学教育,加强医务人员在心理学、社会学、沟通技巧和团队协作方面的培训;开发更易于在临床实践中使用的整合性评估工具;建立多学科团队协作模式,让不同专业的医疗人员(如医生、护士、心理治疗师、社工、营养师)共同参与患者的评估和治疗;以及改革医疗支付和管理体系,鼓励基于BPSSM的全面照护模式。搜索结果[2]指出,跨学科合作正不断扩展,研究机构与政策制定层已将推进跨学科团队与知识传播作为医学创新与社会健康促进的重点目标,并呼吁完善基础设施与激励机制 [2]。
图4. 生物-心理-社会医学模型的经典三维图示。此图以一个三维六边形结构清晰地展示了生物维度、心理维度和社会维度,并通过箭头示意了它们之间相互连接、相互影响的复杂关系,突出了健康和疾病是多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
2.2 循证医学 (Evidence-Based Medicine - EBM) 的核心与影响:
核心原理与实践步骤: 循证医学(EBM)被定义为“审慎、明确和明智地应用当前最佳证据来指导对个体患者的医疗决策” [41]。它强调将最佳研究证据、临床经验和患者价值观三者有机结合。最佳研究证据主要来源于高质量的临床研究,尤其是随机对照试验(RCTs)、系统评价(Systematic Reviews)和荟萃分析(Meta-Analyses) [35]。EBM认为,对疾病病理生理机制的理解固然重要,但尚不足以指导临床实践;所有基于病理生理的推断都应让位于那些在可靠的实证研究中被证明有效的诊断或治疗干预措施 [70]。临床经验指医生在长期实践中积累的诊断技能、对患者个体差异的判断能力以及应用证据的智慧。David Sackett将“个体临床专门知识”视为EBM的支柱之一 [41]。患者价值观指在决策过程中充分考虑患者的个人偏好、顾虑、期望以及其独特的社会文化背景。
EBM的实践通常概括为“5A”步骤:1. 提问 (Ask):将临床问题转化为可检索的、清晰的问题。2. 获取 (Acquire):系统地检索最佳的相关证据。3. 评价 (Appraise):严格地评价证据的真实性、重要性和适用性。4. 应用 (Apply):将评价过的证据与临床经验及患者价值观相结合,做出临床决策。5. 评估/审计 (Assess/Audit):对决策执行过程和结果进行评估和反思,以改进未来的实践。
图5. 循证医学核心三支柱图示。此图以三个相交的圆形代表最佳研究证据、临床经验和患者价值观,它们共同作用于中心区域,指导临床决策,强调了EBM并非单纯依赖证据,而是三者有机结合的过程。
- 对临床实践、指南制定及健康服务模式的影响: EBM推动了临床决策模式从主要依赖个人经验或权威意见,转向更加依赖客观证据的模式。它强调临床医生应具备批判性评价文献的能力,并培养了不断质疑和寻求证据的临床文化 [35]。EBM是制定临床实践指南的核心方法论。指南旨在将最佳证据转化为具体可操作的推荐意见,以规范和提高医疗质量。其制定过程通常包括系统地评价现有证据,形成结论,再由专家组将其转化为临床实践指南。EBM促进了多学科协作的医疗服务模式。例如,在生活方式医学中心,需要整合营养学、运动医学等多领域专家的知识,并结合循证建议来制定综合干预计划。同时,EBM也驱动了医疗系统内部的质量改进和问责机制,其对有效性的强调也间接影响了支付模式的改革,推动了向价值医疗的转变,即更关注基于证据的健康结局而非单纯的服务数量。
图6. 医学研究证据等级金字塔。此图以金字塔形式展示了不同类型研究证据的等级,从底层的专家意见、病例报告到顶层(塔尖)的系统评价和Meta分析,塔层越高代表证据强度越强,为EBM实践中评价证据质量提供了直观参考。
- 面临的挑战与批判性反思: 尽管EBM对现代医学产生了深远影响,但其自身也面临诸多挑战和局限性:
- “指南医学”或“食谱医学”的批评:过度依赖指南可能导致临床思维僵化,忽视个体差异和临床情境的复杂性,压制医生的创造性和临床判断。过度依赖指南可能忽视患者的个体差异。
- 证据的适用性问题:源自理想化研究环境(如RCTs)的证据,在应用于具有多种合并症、复杂社会背景的真实世界患者时,其适用性可能受限 [35]。
- 实践者的技能与时间投入:有效实践EBM要求临床医生具备检索、评价和应用证据的技能,这需要投入大量时间和精力。
- 证据生成的偏倚:研究经费的来源(如制药企业)可能影响研究结果的产生和发表,导致发表偏倚 [35]。所谓的“关键意见领袖”(KOLs)也可能存在利益冲突,其观点未必中立。
- 证据的缺乏:对于许多临床问题,特别是罕见病或某些特定干预措施,高质量证据仍然匮乏。
- 患者价值观整合的难度:如何系统、有效地将患者价值观融入决策过程仍是一个实践难题。
- 潜在的滥用风险:EBM可能被用于医疗控费或行政管理,而非纯粹为了提升患者照护质量,从而可能侵蚀医生的专业自主权 [35]。樊代明院士曾批评避免机械套用指南 [32]。
EBM虽然致力于追求医疗实践的客观性和科学性,但其本身也是一种社会和政治建构,其应用和解读会受到各种利益相关方的影响。EBM倡导使用“最佳证据”,主要指RCTs和荟萃分析。然而,这些证据的产生过程(例如RCTs的资金来源)可能受到制药公司和其他商业利益的显著影响,这可能导致发表偏倚和选择性报道。临床指南的制定虽以证据为基础,但参与制定的专家组成员也可能存在利益冲突。所谓的“最佳证据”的定义本身也可能存在争议,证据等级金字塔并非普遍适用于所有医学问题(例如,复杂干预措施、传统医学)。此外,EBM的实施有时可能被用于成本控制或管理目的,而非纯粹为了改善患者护理。因此,EBM并非一个纯粹客观、价值中立的工具,而是嵌入在塑造其实践和影响的社会、经济和政治背景中的一种方法论。
EBM的兴起,在某种程度上也反常地凸显了临床决策中非证据因素的不可或缺性,例如临床判断在个体化应用证据时的关键作用,以及患者叙事对于理解其价值观的重要性 [36]。EBM明确将“临床经验”和“患者价值观”列为其三大支柱 [41]。然而,EBM内部的主要关注点和方法学发展,长期以来更侧重于“最佳研究证据”这一组成部分。对EBM的批评常常集中在其可能边缘化医疗中难以量化的方面,如医生的直觉、患者的独特背景以及患者故事的细微之处 [36]。将基于群体的证据应用于个体患者,本身就需要大量的临床判断来评估适用性并调整建议。而为了更好地整合“患者价值观”,也催生了对共享决策(SDM)和叙事医学等领域的兴趣,这些领域提供了系统探索和整合这些要素的方法。因此,EBM对证据的强调,在某种意义上为良好医疗实践中其他不易量化的组成部分创造了更清晰的空间,并证明了对其进行深入研究的必要性。
第三章:个体化与预测性医疗:精准医学与P4医学
3.1 精准医学 (Precision Medicine)
核心理念与技术驱动: 精准医学是一种旨在根据每位患者的个体特征(通常包括基因、基因组、环境和生活方式等因素)来定制医疗方案的先进医学模式 [47]。其核心在于从“一刀切”的传统治疗模式转向为特定患者群体乃至个体提供最有效的治疗和预防策略 [48]。这一转变由一系列尖端技术的飞速发展所驱动,尤其是基因组学(如全基因组测序)、蛋白质组学、代谢组学、生物信息学、大数据分析以及人工智能(AI)的应用 [6, 47]。生物样本库(Biobanks)的建设为精准医学研究提供了宝贵的样本与数据资源,是其发展的重要基石 [47]。精准医学致力于克服传统医学的局限性,通过更深入地理解个体间的差异来提高医疗干预的精确度和有效性 [6]。
主要临床应用领域与最新进展: 精准医学已在多个临床领域展现出巨大潜力,并且应用不断深化:
- 肿瘤学: 基于肿瘤组织的基因突变特征指导靶向治疗药物的选择,是精准医学应用最为成熟的领域之一 [6, 47]。例如,针对特定驱动基因突变(如EGFR、ALK、BRAF、HER2等)的靶向药物已成为肺癌、乳腺癌、黑色素瘤等多种肿瘤的标准治疗。近年来,泛癌种全面基因组图谱分析技术的进步,使得对多种癌症同时进行数百甚至数千个基因的测序成为可能,极大地扩展了靶向治疗的潜在适用范围 [5]。液体活检技术通过检测血液或其他体液中的循环肿瘤DNA(ctDNA)或循环肿瘤细胞(CTCs),实现了对肿瘤基因突变的无创监测,在疾病诊断、疗效评估, 耐药机制分析和复发监测中展现出重要价值。免疫治疗的兴起,也得益于精准医学对肿瘤微环境和免疫逃逸机制的深入理解,PD-1/PD-L1抑制剂等药物的应用需要基于生物标志物(如PD-L1表达、肿瘤突变负荷TMB、微卫星不稳定MSI)进行选择。
- 药物基因组学 (PGx): 通过分析个体基因型来预测药物的疗效和毒副作用,从而指导用药方案,减少药物不良反应 [1, 48]。例如,对TPMT基因进行检测可以预测患者对巸嘌呤类药物(用于白血病、自身免疫病)的代谢能力,从而指导剂量调整,避免严重的骨髓抑制等血液毒性 [1]。搜索结果[1]强调了PGx是精准医学的关键组成部分,尽管临床实施面临专业协会、临床医生及赔付机构的抵触,但已有随机临床试验证明其临床效用 [1]。PGx在精神科药物(如抗抑郁药、抗精神病药)选择、心血管药物(如氯吡格雷)疗效预测等方面也显示出前景 [1],但其广泛临床应用仍需克服障碍,包括检测的可及性、医务人员的知识普及以及支付覆盖。
- 罕见病与遗传病诊断: 全外显子/基因组测序技术显著加速了罕见遗传病的诊断过程 [1]。对于症状复杂、病因不明的患者,基因测序能够快速识别致病基因变异,结束漫长的诊断旅程,为后续的治疗和遗传咨询提供依据。例如,搜索结果[1]指出罕见病诊断是精准医学的重要应用领域。
- 疾病风险预测与预防: 基于基因检测等手段评估个体患某些疾病(如心血管疾病、糖尿病、某些癌症)的风险,并据此制定个性化的预防策略 [48]。这包括根据基因风险调整筛查频率、推荐特定的生活方式干预或预防性药物使用。多组学数据正越来越多地用于改善药物应答预测和发现新的生物标志物,其在转化医学中的应用范围不断扩展 [48]。
与循证医学、生活方式医学的结合: 精准医学并非孤立发展,而是与其他医学理论紧密互动。循证医学为精准医学方法的验证提供了框架和标准;反过来,精准医学通过引入个体化的数据维度,丰富和发展了循证医学的内涵,推动其向“精准循证”演进。例如,药物基因组学的临床应用需要通过严格的RCTs证明其优于传统方法的有效性和安全性 [1]。同时,精准医学也与生活方式医学相结合,催生了“个性化生活方式医学”的概念,即利用个体的健康指标(如基因变异、生物标志物)来设计针对性的饮食、运动、压力管理等生活方式干预方案,以改善健康结局和管理慢性疾病 [59]。例如,根据个体的肠道微生物组特征推荐特定的益生菌或饮食模式。
图7. 精准医学核心要素整合流程图示。此图展示了基因组、蛋白质组、代谢组等多组学数据、环境因素和生活方式信息如何被汇聚、整合,并通过生物信息学和AI分析,最终用于指导个性化的疾病风险评估、预防和治疗决策,体现了精准医学的数据驱动和个性化特点。
图8. 精准医学在肿瘤治疗模式中的转变对比图示。此图通过左右对比,清晰展示了肿瘤治疗模式从基于组织病理学和传统广谱化疗的模式,向基于分子特征和基因突变的靶向治疗和免疫治疗转变的精准医学路径,突显了分子水平诊断在现代肿瘤治疗中的核心作用。
3.2 P4医学 (P4 Medicine: Predictive, Preventive, Personalized, Participatory)
概念提出与核心四要素详解: P4医学是由系统生物学家Leroy Hood教授率先提出的前瞻性医学概念 [3],它概括了未来医学发展的四个核心特征:
- 预测性 (Predictive): 利用基因组学、蛋白质组学等多组学数据以及其他生物标志物,在疾病临床症状出现之前,预测个体患病的风险和可能性。这包括通过基因检测评估遗传风险,通过生物标志物预测疾病发生的早期信号,以及运用AI算法整合多源数据进行风险评分 [3, 48]。
- 预防性 (Preventive): 基于预测的风险,制定并实施针对性的预防措施,以阻止或延缓疾病的发生。这不仅仅是针对高风险人群的健康教育,更是根据个体风险水平量身定制的干预,如精准的饮食、运动建议、特定疫苗接种或预防性药物使用 [3, 48]。
- 个性化 (Personalized): 根据每个人的独特生物学特征(基因、蛋白质、代谢产物)、环境(居住地、职业暴露)、生活方式(饮食、运动、睡眠、压力、社会关系)和疾病状态,量身定制诊断、治疗和预防方案 [3, 48]。这体现在药物选择、剂量调整、手术方案设计以及生活方式干预计划等方面。
- 参与性 (Participatory): 强调患者作为积极的参与者,主动获取自身健康信息(如通过基因检测、可穿戴设备监测数据),参与医疗决策,并负责自身健康管理 [3]。这要求医疗系统提供易于理解的信息,鼓励患者表达价值观和偏好,并支持患者在健康管理中的主体性。搜索结果[3]强调参与性是P4医学中最具挑战性的维度。
系统生物学基础与技术科学整体论: P4医学的理论基石是系统生物学 [3]。系统生物学致力于通过整合多层次的生物学数据(“组学”数据),并运用计算和数学模型,来理解复杂生物系统的动态行为和整体特性,而非仅仅关注单个基因或分子的功能 [3, 26]。P4医学正是系统生物学在临床医学领域的具体应用 [3],它试图从还原论的、以基因或特定分子为中心的视角,转向一种网络化的、整合的视角来理解健康与疾病 [26],实现一种“技术科学的整体论”(technoscientific holism),即利用高通量技术和计算模型来捕捉和分析生命系统的整体复杂性。
对医疗模式的革新承诺与实证探索: P4医学被寄予厚望,有望引发医疗模式的革命性转变:
- 从被动治疗到主动健康:将医疗重心从事后治疗转向事前预测和主动预防,强调保持健康状态而非仅治疗已发生的疾病 [3]。
- 实现真正的整体观:旨在通过整合多维度信息,克服传统医学的还原论和碎片化弊端,从系统层面理解健康和疾病 [3, 26]。
- 以初级保健为基础:P4医学的理念被认为尤其适用于初级保健领域,有望提升基层医疗服务的能力和效率,通过早期风险识别和干预,减轻后续的疾病负担。
- 搜索结果[2]指出,P4系统医学的实质性实施正在推进,目标是帮助人们认识生命福祉、满足未满足的医疗需求 [2]。实证探索包括在特定人群中开展健康风险筛查、早期预测和干预项目,并评估其对疾病发生率和医疗成本的影响。
3.3 精准医学与P4医学的伦理考量与未来展望
深刻的伦理挑战 (ELSI): 精准医学与P4医学在带来巨大潜力的同时,也伴随着一系列深刻的伦理、法律和社会问题(ELSI):
- 成本与公平性: 基因检测和靶向治疗等技术的成本高昂,可能加剧医疗资源分配不均和健康不平等问题,形成“富人医疗” [1, 5]。公众可能面临“双重支付”(资助研发及支付昂贵治疗)的风险。制药行业的“孤儿药化”(专注于高价的罕见病或特定基因突变药物)趋势也值得关注 [1]。搜索结果[1]和[5]提及了这些挑战。
- 数据隐私与安全: 海量敏感基因和健康数据的收集、存储, 共享和使用,对个人隐私和数据安全构成严峻挑战,需要严格遵守如欧盟GDPR等数据保护法规,防止数据泄露和滥用 [8, 11]。
- 偶然发现的处理: 基因检测可能揭示与最初检测目的无关的、潜在的疾病风险信息(如发现BRCA基因突变而患者最初是进行药物基因组学检测),如何处理这些“偶然发现”,是否需要告知患者,以及告知的责任和方式是一个伦理难题。
- 遗传决定论与污名化: 过度强调基因的作用可能导致对健康的遗传决定论认知,忽视环境和生活方式的作用,并可能引发基于基因信息的歧视(如在就业、保险方面)或污名化 [11]。
- 过度医疗化风险: P4医学所倡导的持续监测和风险评估,可能导致“整体医疗化”和“参与式医疗化”的现象,即健康人群被过度定义为“潜在大病患者”,增加不必要的焦虑、过度诊断和过度治疗的风险。
- 证据开发挑战: 对于高度个体化的干预措施,传统的随机对照试验(RCTs)可能难以适用,需要探索新的证据生成和评价方法,如真实世界证据(RWE)的应用、N-of-1试验或适应性临床试验设计 [1]。搜索结果[1]也提及了PGx临床实施的障碍。
未来发展前景与治理需求: 尽管面临挑战,精准医学与P4医学的未来发展前景广阔:
- 技术持续进步:人工智能、多组学技术的进一步发展将不断提升预测、诊断和治疗的精准度 [2, 4]。搜索结果[2]和[4]提及系统智能医学进一步融入人工智能和平行智能技术,利用数字孪生和元宇宙等方法构建新一代医学智能平台 [4]。
- 临床实践整合:逐步融入常规临床路径,尤其是在肿瘤、罕见病、药物反应、慢性病管理等领域 [1, 47]。
- 伦理法规完善:亟需建立健全的伦理指南和法律法规框架,以规范技术应用,保护个体权益,解决数据隐私、公平性等问题 [8, 9, 11]。
- 初级保健与人群健康转化:努力将P4医学的理念和技术转化为在初级保健和人群健康管理中切实可行的策略和工具,惠及更广泛人群 [2]。搜索结果[4]提到中国在数字健康政策方面的优秀表现为实践提供了基础 [4]。
- 探索新的支付模式:医疗支付体系需要适应精准医疗和P4医学的特点,从按服务付费转向基于价值或健康结局的支付,激励创新和公平可及。
精准医学和P4医学虽然在技术层面取得了显著进步,但其本质上代表了一种更深层次的哲学转变,即将患者视为一个动态的、数据丰富的生物系统。然而,这种视角本身也潜藏着非人格化的风险,如果不能与其他更具人文关怀的医学理论相平衡,就可能偏离以患者为中心的初衷。这些范式高度依赖“组学”数据、生物标志物和计算分析来理解个体差异。虽然目标是“个性化”,但此语境下的“人”主要由其生物数据所定义。P4医学的“参与性”常常意味着患者参与数据生成和遵循数据驱动的建议,这可能导致“参与式医疗化”。若不与重视患者主观叙事的叙事医学或包含心理社会维度的生物-心理-社会模型仔细整合,存在将“人”简化为其“数据自我”的风险,从而可能削弱真正的以患者为中心的护理。
此外,精准医学和P4医学的成功,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数据科学、人工智能伦理和健康信息学基础设施的并行发展,这使其不仅是一项医学挑战,更是一项技术和社会系统工程。这些范式产生并依赖于海量数据集(“大数据”)。分析这些数据以提取有意义的临床见解,需要复杂的人工智能和机器学习算法。这些数据的伦理使用(隐私、算法偏见、安全性)是一个主要关切点 [8, 9, 11]。有效的实施需要强大的健康信息学基础设施,用于数据存储、共享以及与临床工作流程的整合。因此,将精准/P4医学从愿景转变为广泛应用的现实,并不仅仅掌握在医学研究人员和临床医生手中,而是需要数据科学家、伦理学家、政策制定者和技术开发者的多方共同努力。P4医学的“技术科学整体论”本身就意味着与技术的深度融合。
第四章:关注整体、社会与生活方式的医学范式
4.1 整体医学与整合医学 (Holistic Medicine and Integrative Medicine)
整体医学: 整体医学强调将人视为一个身心灵统一的整体进行照护 [40],关注身体各系统之间的内在联系以及个体与环境的互动。它通常借鉴传统医学体系的智慧,重视激发人体的自愈潜能 [40]。整体医学并非简单地将身体各部分功能相加,而是强调身、心、灵、社会和环境因素之间的动态平衡与相互影响 [40]。实践者会综合评估患者的生理、心理、情绪、精神和社会状况,以及其生活方式和环境因素,并采用多种疗法(包括但不限于主流医学手段)来促进整体健康。Dean Ornish项目被认为是临床整体医学的一个范例,该项目通过综合生活方式干预(低脂素食、规律运动、压力管理技巧、社会支持)治疗冠心病,在严格科学评估下显示出逆转动脉粥样硬化的效果 [40]。该项目不仅关注生理指标的改善,也强调生活质量(QoL)的提升和深层的心灵疗愈(existential healing),体现了身心灵整体观。值得注意的是,Dean Ornish项目的理念与Antonovsky的健康起源论(Salutogenesis)中关于重建“意义感一致性”(sense of coherence)的观点不谋而合 [67],均强调内在资源和意义感对于健康的重要性。
整合医学: 整合医学是一种以证据为基础,将主流(常规)西医治疗与经验证安全有效的补充和替代医学(CAM)疗法相结合的医疗模式 [51, 52, 53],旨在提供以患者为中心的、整体性的健康照护 [51]。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NIH)下属的国家补充与整合健康中心(NCCIH)对相关概念进行了界定:补充医学指非主流疗法与主流医学共同使用;替代医学指非主流疗法取代主流医学 [55](NCCIH对其有效性和安全性未经证实的替代疗法持谨慎态度,不建议用其替代标准治疗)。整合健康强调以协调的方式将主流医学与补充疗法相结合,常采用多模式干预(如药物治疗结合针灸、瑜伽等) [53],关注全人健康。整合医学的范畴广泛,常见的补充疗法包括针灸、按摩、整脊疗法、瑜伽、冥想、草药、营养补充剂等 [54]。
图9. 整合医学的概念图。此图以维恩图形式展示了常规现代医学和补充与替代医学(CAM)两个集合,并通过它们之间的重叠区域表示整合医学,强调整合医学有机结合了两者中经过验证安全有效的疗法,提供更全面的患者照护。
- 常见CAM疗法及其现代研究进展与证据: 对常见CAM疗法的现代研究正在不断深入,证据基础也在逐步积累,但不同疗法的证据强度差异显著:
- 针灸: 在慢性腰痛、颈痛、骨关节炎、头痛、恶心呕吐等方面积累了较强的临床证据 [56],其作用机制可能涉及神经调节、内啡肽释放、炎症反应调节等。
- 按摩疗法: 对缓解肌肉紧张、减轻疼痛、改善焦虑和睡眠有一定证据支持,机制可能与促进血液循环、放松肌肉、心理安慰等有关。
- 瑜伽与冥想: 在压力管理、改善情绪、缓解慢性疼痛、提高生活质量等方面证据较多 [54],常作为身心疗法应用,机制涉及调节自主神经系统、改善情绪调节、增强身体意识等。
- 草药与营养补充剂: 这是CAM中最复杂和争议较大的领域。部分植物提取物或营养素(如姜黄素、Omega-3脂肪酸、维生素D)在特定条件下显示出健康益处,但很多产品缺乏严格的临床试验验证,成分复杂,质量控制困难,存在潜在的安全性风险和药物相互作用 [54]。例如,搜索结果[3]提到黄连素等中药成分的功效可以通过西医机制解释 [3]。NCCIH致力于通过严谨的科学研究评估这些疗法的有效性和安全性 [55]。
图10. 常见补充与替代医学(CAM)疗法总结表格。此表格以多列形式总结了几种常见的CAM疗法,包括针灸、按摩、瑜伽、草药等,列出了它们的典型适应症、已知的简要作用机制以及其目前在现代医学研究中的证据等级(如强、中、弱或证据不足),方便读者快速了解不同CAM疗法的特点和证据基础。
- 临床实践模式与挑战: 整合医学在学术健康中心 [53]、综合医院、社区诊所等不同医疗场景都有实践模式 [52]。一些学术中心设立了整合医学部门或中心 [53],提供多学科团队的整合诊疗服务。临床医生可以将患者转诊至经过认证的CAM从业者,或在自己的实践中整合部分CAM技术(如培训后进行基础针灸或指导冥想)。然而,整合医学面临的挑战包括:不同CAM疗法证据参差不齐,部分疗法缺乏严格的科学验证;服务模式多样导致标准化困难,难以进行大规模推广和研究;CAM从业人员的资质认证、培训体系与主流医学存在差异;以及如何有效融入主流医疗体系、获得合理的支付覆盖和保险报销 [28, 29, 53]。克服这些挑战需要加强CAM疗法的科学研究,提高证据等级;建立统一的从业人员资质和培训标准;探索跨专业合作模式;以及推动医疗支付体系的改革。
4.2 生活方式医学 (Lifestyle Medicine: The Six Pillars and Evidence)
定义与六大核心支柱: 生活方式医学由美国生活方式医学会(ACLM)定义为:“以证据为基础,将生活方式相关的治疗性干预——包括以全食物、植物为主的饮食模式,规律体力活动,恢复性睡眠,压力管理,避免成瘾物质,以及积极的社会连接——作为主要治疗手段,由受过这些模式训练的临床医生提供,以预防、治疗甚至逆转疾病” [57]。它是一种以患者为中心,旨在通过促进健康行为来改善健康状况的医学分支。生活方式医学强调生活方式是许多慢性病的核心病因,因此改变生活方式应成为治疗的首要手段,而非仅仅是辅助。
ACLM提出了生活方式医学的六大核心支柱 [57]:
- 营养 (Nutrition): 强调以未加工或最低限度加工的植物性食物为主,如蔬菜、水果、全谷物、豆类、坚果和种子。限制动物制品、精制糖和加工食品。
- 体力活动 (Physical Activity): 规律进行中等强度或高强度的有氧运动(如每周至少150分钟中等强度或75分钟高强度),并结合力量训练、柔韧性和平衡性练习。
- 恢复性睡眠 (Restorative Sleep): 保证充足(成人通常7-9小时)且高质量的睡眠。培养良好的睡眠习惯和环境。
- 压力管理 (Stress Management): 学习并运用有效的压力应对技巧,如正念冥想、深呼吸练习、瑜伽、太极、渐进性肌肉放松、充足的休闲时间等。
- 避免成瘾物质 (Avoidance of Risky Substances): 如戒烟、限制饮酒、避免药物滥用等。
- 积极的社会连接 (Positive Social Connections): 建立和维护健康的社会关系网络,包括家庭、朋友、社区和社交活动,以获得情感支持和归属感。
图11. 生活方式医学的六大核心支柱图示。此图以六个独立的图标和文字清晰展示了生活方式医学的六个关键要素:全食物/植物性饮食、规律运动、恢复性睡眠、压力管理、避免成瘾物质和积极社会连接,突显了这些健康生活习惯在预防和管理慢性病中的核心作用。
- 坚实的循证基础: 生活方式医学的六大支柱均有坚实的科学证据支持其在预防和管理多种慢性疾病(如心血管疾病、2型糖尿病、肥胖症、某些癌症、某些自身免疫病、抑郁症、骨关节炎等)中的作用。研究表明,高达80%的慢性疾病可通过坚持健康的生活习惯得以预防 [57],许多已发生的慢性病(如2型糖尿病、早期心血管病)甚至可以通过强化的生活方式干预实现逆转或显著改善。
- 营养:富含植物性食物的饮食模式(如地中海饮食、素食/纯素饮食)与心血管病、2型糖尿病、肥胖、某些癌症风险显著降低相关 [57],能改善血脂、血压和血糖控制。
- 体力活动:可预防多种慢性病,辅助疾病管理(如改善糖尿病胰岛素敏感性),减轻疼痛(如慢性腰痛),并改善心理健康(减轻抑郁、焦虑) [57]。
- 睡眠:对机体修复、认知功能和情绪调节至关重要;睡眠不足或紊乱与心血管疾病、肥胖、糖尿病、免疫功能受损和认知障碍等相关 [57]。
- 压力管理:慢性压力与不良健康结局(如高血压、心血管病、免疫功能下降、心理障碍)相关;正念、瑜伽等身心练习对压力管理有效,能降低皮质醇水平 [57]。
- 成瘾物质:吸烟、过量饮酒与多种疾病密切相关;生活方式干预结合行为改变技术(如正念训练)有助于戒除成瘾行为 [74]。
- 社会连接:积极的社会连接对死亡率和发病率具有保护作用,其影响程度与其他生活方式因素相当 [57]。孤独和社会隔离是重要的健康风险因素。
图12. 健康生活方式干预对常见慢性病风险降低幅度示意图。此图以柱状图形式,展示了通过采取健康生活方式干预可以使常见慢性病(如心脏病、糖尿病)的风险显著降低的幅度,数据为示意性结果,旨在强调生活方式对健康结局的巨大影响潜力。
临床实践模式与推广挑战: 生活方式医学的实践模式多样,可融入私人初级保健、整合医疗系统、专科治疗(如心脏病、内分泌科、肿瘤科)以及社区健康项目。共享医疗预约(SMAs)是其中一种有效的组织形式,允许多名患者同时接受由医生或生活方式教练提供的结构化小组教育和支持 [59]。生活方式医学评估工具(LMA)在家庭医学诊所的应用研究显示了其可行性,能帮助医生系统评估患者的生活方式行为 [58]。
然而,生活方式医学的推广面临诸多挑战,包括:临床医生相关知识和技能培训不足,缺乏信心将生活方式干预作为主要治疗手段;临床工作中时间有限,难以进行深入的行为改变咨询;改变患者长期形成的行为习惯固有难度;现有医疗支付体系对生活方式干预(特别是行为咨询、小组课程)的覆盖不足,相比药物或手术缺乏经济激励;以及社会经济文化等健康决定因素(SDoH)对个体生活方式选择的制约(如缺乏健康食品、安全运动环境) [59]。克服这些挑战需要将生活方式医学纳入医学教育核心课程;开发更高效的临床工具和支持系统(如数字健康应用、远程指导);培训生活方式教练等支持人员;改革医疗支付政策;以及通过公共卫生和社会政策解决SDoH问题。
4.3 社会医学与健康公平 (Social Medicine and Health Equity: SDOH, Global Perspectives)
核心原理与历史演进: 社会医学关注社会和经济条件如何影响健康、疾病的分布以及医疗实践,其核心目标是促进健康公平 [61, 60],并通过公共卫生干预来预防疾病。其历史渊源可追溯至19世纪,与鲁道夫·Virchow等先驱(他在对1848年西里西亚斑疹伤寒疫情的调查中强调了贫困、恶劣居住条件等社会因素的作用)以及工业革命带来的社会问题密切相关 [39, 38]。社会医学强调健康不仅仅是个人选择或生物学因素的结果,更是由所处的社会环境所决定 [38]。当代对社会医学史的研究已超越欧洲中心视角,发掘了其在拉丁美洲、非洲、亚洲等全球南方的多元根源与发展脉络,倡导“去殖民化社会医学”,挑战西方中心主义的叙事和实践模式,强调本土知识和社会结构的理解 [66]。社会医学的核心概念包括健康社会决定因素(Social Determinants of Health, SDOH)——即人们出生、成长、生活、工作和衰老的各种环境条件,以及与之相关的健康不平等和健康公平问题。WHO健康社会决定因素委员会的报告《弥合鸿沟》是该领域的里程碑文献。
健康社会决定因素 (SDOH) 的影响: 大量研究证实,健康问题的分布不均与教育水平、收入状况、就业机会、住房条件、食品可及性、交通、社区安全、社会支持网络、文化背景等社会经济因素密切相关 [38]。这些因素通过多种途径影响健康,如导致慢性压力、限制健康行为的选择、影响医疗服务的可及性和质量、增加环境暴露风险等。瑞典健康公平研究中心(CHESS)的研究强调了生命历程视角,指出早期社会环境(如儿童期经历)和个体对生活环境的掌控感(sense of control)对健康具有深远影响 [61]。英国于20世纪80年代发布的《布莱克报告》(Black Report)和后续的《阿克曼报告》(Acheson Report)是揭示社会阶层与健康差异的里程碑式文献,极大地推动了相关领域的研究和政策制定。最新的全球数据显示,健康不平等的鸿沟依然存在,甚至在某些国家和地区有扩大的趋势,气候变化、经济危机、武装冲突等全球性问题进一步加剧了SDoH对弱势群体的负面影响。
现代应用与全球视角: 社会医学的现代应用包括通过政策倡导(如推动健康影响评估)、社区干预(如改善住房条件、促进健康食品可及性、建立社区支持项目)和跨部门合作(如医疗部门与教育、住房、交通、农业部门合作)来解决健康不平等问题 [38]。在临床实践中,社会医学促使医生考虑患者的社会背景和SDoH,将其纳入疾病的评估和治疗计划 [38]。一个重要趋势是“去殖民化社会医学”和全球健康 [66],承认并吸纳来自全球南方的经验与视角,挑战西方中心主义的叙事和实践模式。例如,研究非洲或拉丁美洲在资源有限环境下解决健康问题的创新方法,可以为全球健康策略提供有益启示 [66]。技术进步也为社会医学提供了新工具,例如利用大数据和AI技术更有效地追踪和分析健康社会决定因素的动态变化,识别高风险人群,为制定精准的公共卫生政策提供支持。然而,利用技术分析SDoH也面临数据隐私和算法偏倚等伦理挑战,需要审慎应对。
4.4 人体微生物组与健康疾病关联:
- 核心概念与功能: 人体微生物组是指栖息在人体内所有微生物的集合,包括细菌、病毒、真菌和古菌,以及它们的基因组和代谢产物 [14, 17]。这些微生物主要分布在肠道、皮肤、口腔、呼吸道、泌尿生殖道等部位 [13],其中肠道微生物组数量最大、种类最多,被认为是人体的“第二基因组”,对健康状态有至关重要的影响 [14, 17]。微生物组在维持宿主健康方面发挥多种功能:
- 代谢功能:帮助消化食物中宿主无法分解的成分(如膳食纤维),产生短链脂肪酸(SCFAs)等代谢产物,这些产物对宿主能量代谢、免疫调节和肠道健康有重要作用 [14]。微生物组还参与维生素合成、胆汁酸代谢和药物代谢。
- 免疫调节:在肠道免疫系统的发育和功能维持中起关键作用,训练宿主免疫系统区分病原体和共生菌,调节炎症反应,影响全身免疫稳态 [14]。
- 屏障功能:形成物理屏障,抑制病原菌定植和生长;促进肠道上皮屏障功能的完善 [14]。
- 影响神经系统:通过肠-脑轴,微生物组及其代谢产物影响中枢神经系统功能、情绪、行为和认知 [14, 17]。
图13. 人体主要微生物群落分布图示。此图展示了人体内存在多种微生物栖息地,如肠道、皮肤、口腔、呼吸道、泌尿生殖道等部位,示意了微生物在不同部位的分布,突显了微生物组在人体健康中的普遍存在性。
- 与多种疾病的关联: 越来越多的研究表明,人体微生物组的组成和功能失调(Dysbiosis)与多种疾病的发生发展密切相关 [14, 17]。近5年(~2019-2024)的最新研究提供了更深入的关联证据和机制探索 [15]:
- 炎症性肠病(IBD): 微生物组失调是IBD发生的核心因素之一,表现为特定益生菌减少、条件致病菌增多、微生物多样性下降 [14]。研究正在探索特定菌群或代谢产物在IBD发病中的作用 [14]。
- 肥胖与代谢综合征: 特定肠道菌群组成与肥胖、胰岛素抵抗、2型糖尿病和非酒精性脂肪肝密切相关,可能通过影响能量吸收、炎症、激素分泌等机制起作用 [14]。
- 过敏与自身免疫病: 早期肠道菌群的健康发育对免疫系统的耐受性形成至关重要 [14]。微生物组失调与湿疹、哮喘、食物过敏、类风湿关节炎、系统性红斑狼疮等自身免疫病相关 [14]。
- 神经精神疾病: 肠-脑轴是热点研究领域 [14, 17]。微生物组通过代谢产物(如SCFAs、神经递质前体)、免疫信号和神经通路影响大脑功能 [14]。研究表明,肠道菌群失调与抑郁症、焦虑症、自闭症谱系障碍(ASD)、帕金森病、阿尔茨海默病等神经精神疾病存在关联 [14, 17],搜索结果[3]提到自闭症和多动症等儿童神经发育障碍与幼年肠道菌群紊乱有关 [3]。
- 癌症: 微生物组不仅影响肠道肿瘤的发生发展,也可能通过影响免疫反应、炎症和代谢,关联远端器官的肿瘤 [14]。肠道菌群还影响肿瘤免疫治疗(如PD-1抑制剂)的疗效和副作用 [14]。
- 心血管疾病: 特定肠道菌群代谢产物,如三甲胺-N-氧化物(TMAO),与动脉粥样硬化、心脏病风险相关 [14]。
- 感染性疾病: 肠道菌群抵抗定植是预防艰难梭菌感染等的重要机制 [14]。微生物组还影响宿主对病毒、细菌感染的易感性和病程。
图14. 肠道微生物组影响全身健康的机制图示。此图示意了肠道菌群如何通过产生短链脂肪酸等代谢物、调节肠道和全身免疫系统、影响肠-脑轴等神经通路,关联或影响肝脏、大脑、肺、心脏等多个器官系统以及炎症、代谢、免疫等过程,突显了肠道微生物组在维持全身健康中的关键作用。
- 临床诊断与治疗应用: 微生物组研究正逐步向临床转化,但仍处于早期阶段,许多干预手段的长期疗效和安全性仍需更多研究验证:
- 诊断与风险预测: 基于微生物组特征进行疾病诊断或风险预测的研究正在进展中,例如通过分析粪便菌群组成预测IBD复发风险或识别结直肠癌早期信号 [14],但这方面尚缺乏成熟、广泛应用的临床产品 [13]。
- 治疗策略:
- 粪菌移植(FMT): 将健康供体的粪便微生物移植到患者肠道,以恢复健康的微生物群落。FMT已在临床指南中被推荐用于治疗复发性或难治性艰难梭菌感染(CDI),疗效显著 [14]。对于IBD、肠易激综合征(IBS)、代谢综合征、神经精神疾病等其他疾病的应用仍在临床试验探索阶段,结果不一,仍需确定最佳适应症、供体筛选标准、移植途径和长期安全性 [14, 13]。
- 益生菌、益生元、合生制剂: 益生菌是活的、对宿主健康有益的微生物;益生元是能选择性促进有益微生物生长的底物;合生制剂是前两者的组合。市场上产品种类繁多,但不同菌株的功效具有特异性,并非所有产品都有充分的临床证据支持其声称的健康益处 [13]。需要根据特定的健康问题选择经过严格临床验证的益生菌产品。
- 靶向微生物组的新型药物或疗法: 正在开发中的包括:经过基因编辑的微生物作为活体生物药用于治疗疾病;噬菌体疗法选择性清除特定致病菌;微生物组衍生的代谢产物作为药物;以及改变肠道微环境(如pH、氧化还原电位)的干预手段 [13]。搜索结果[1]和[2]提及靶向微生物组的新型药物和疗法正在开发中 [1, 2]。
图15. 粪菌移植(FMT)的基本流程图。此图示意了粪菌移植的几个关键步骤,包括从健康供体采集粪便样本、对粪便进行实验室处理(如过滤、离心、悬液制备)、以及通过结肠镜、鼻胃管或口服胶囊等途径将处理后的粪便悬液移植到患者肠道,用于恢复患者肠道健康的微生物群落。
- 研究机遇与挑战: 微生物组研究展现出巨大的潜力,但将其转化为临床应用仍面临许多挑战,包括确定微生物组与疾病之间的确切因果关系(而非仅仅是关联)、解析复杂菌群相互作用和宿主互作机制、开发标准化和可重复的微生物组分析方法、以及开发安全有效的干预措施 [13, 14]。未来的研究方向包括深入解析核心菌群的组成和功能、开发基于微生物组的诊断生物标志物、以及发展更精准和个性化的微生物组干预策略 [13, 14]。多组学大数据研究和人工智能的应用正加速这些进展 [16]。
整体医学、整合医学、生活方式医学和社会医学以及微生物组研究的兴起,共同反映了对纯粹生物医学模型甚至严格循证医学方法论不完备性的一种日益增长的体认,标志着医疗领域对更全面、以人为本和关注情境的健康照护模式的迫切需求。生物医学模型对特定疾病的关注和循证医学对普适性证据的侧重,有时难以充分应对健康的复杂多面性,尤其是在慢性病管理和提升整体福祉方面。整体医学和整合医学主动寻求纳入更广泛的因素(身、心、灵,补充疗法),这些因素往往在传统模型中被低估。生活方式医学直接针对许多流行慢性疾病的行为和环境根源,在这些领域,单纯的药物干预往往效果有限。社会医学则将视角进一步拓宽至社会结构和决定因素。微生物组研究揭示了人体内部生态系统对健康和疾病的深远影响,连接了生物学和环境/生活方式因素。这些范式的集体涌现和日益增长的影响力表明,医疗保健系统内部存在一种系统性需求,即需要那些更关注全人、其生活方式、其社会背景以及更广泛治疗选择的路径。
生活方式医学和社会医学以及改善微生物组健康的有效实施,不仅需要个体行为的改变或临床层面的干预,更依赖于重大的政策调整和社会结构重塑,以创造有利于健康的外部和内部(微生物环境)环境。生活方式医学倡导健康行为(如营养、运动等) [57]。社会医学则指出健康社会决定因素(如贫困、教育、资源可及性)是健康结局的关键驱动力 [38]。然而,个体的选择在很大程度上受到社会和环境因素的制约或赋能 [59]。例如,向生活在“食物沙漠”地区的人推荐“以植物为主的饮食”,或向居住在不安全社区、工作时间过长的人建议“规律体育活动”,都面临现实挑战。改善微生物组健康也需要考虑饮食、环境暴露、抗生素使用等社会环境因素 [14]。因此,要使这些医学范式充分发挥其潜力,临床建议必须与解决系统性障碍的公共卫生政策相结合(例如,对健康食品的补贴、促进安全娱乐空间的城市规划、公平的劳动法、平等的教育机会、限制不必要的抗生素使用)。这意味着实践这些医学形式的医生,往往也需要成为更广泛社会和政策变革的倡导者,将其角色延伸到诊室之外。社会医学中的去殖民化视角也指出了解决权力结构的必要性 [66]。
第三部分:医学理论的冲突、整合与未来展望
第五章:新兴医学理念与跨学科视角
5.1 系统医学与系统生物学 (Systems Medicine and Systems Biology)
- 核心原理:
- 系统生物学 (Systems Biology): 系统生物学并非简单地研究生物体的各个组成部分,而是通过系统性地扰动生物系统(通过生物学、遗传学或化学手段),监测基因、蛋白质及信息通路等多个层面的反应,整合海量数据,并构建数学模型,以理解生物系统的整体行为、动态调控机制及其在特定条件下涌现出的特性。其目标是从分子、细胞到器官乃至个体层面,构建生物系统的动态网络模型 [26]。
- 系统医学 (Systems Medicine): 系统医学是将系统生物学的原理和方法应用于临床医学的实践 [26]。它将人体视为一个由分子、细胞、组织、器官等多个层次相互连接、相互作用的复杂动态网络,强调健康和疾病是这个网络整体状态或动态平衡的体现,而非单一因素故障。系统医学的目标是理解疾病发生发展的系统性机制,并通过调节这个复杂网络来恢复健康 [26]。例如,生物调节系统医学(Bioregulatory Systems Medicine, BrSM)强调优化机体的内稳态系统和自我调节能力,以应对疾病的挑战,关注机体的生物调节过程和复杂系统行为 [26]。
- 对还原论的回应: 系统医学和系统生物学的兴起,部分源于对传统生物医学模型中还原论方法局限性的反思 [26]。还原论倾向于将复杂问题分解为单一因素进行研究,而系统医学则强调从整体和动态的角度理解健康与疾病,寻求发现系统中涌现出的特性,这些特性无法通过研究孤立的组分来预测 [26]。
图16. 对比图示:还原论与系统论视角。此图通过对比展示了还原论(将复杂事物分解为独立部分研究)和系统论(将复杂事物视为相互关联的网络整体研究)在理解复杂生物过程(如细胞信号通路、疾病发生)时的不同视角,突显了系统医学所采用的整体网络化思维方式。
治疗方法 (以BrSM为例): 系统医学的治疗策略也体现了其整体观和动态观 [26]。例如,BrSM的临床医生会首先评估患者在系统层面是否存在对网络扰动的炎症反应,并根据炎症反应的性质和程度(如急性、慢性、局部或全身性失调)来指导个体化的治疗选择。其药物设计理念也强调使用多靶点药物,旨在模拟、调节或促进机体自然的疾病解决机制,而非简单地阻断某个通路,以期在发挥疗效的同时最大限度地减少副作用,这与传统中医药多成分、多靶点的理念有某种契合 [26]。系统医学指导下的治疗方案可能涉及多种干预手段的组合,包括药物、营养、生活方式调整、以及靶向特定生物网络的干预。
与P4医学的关系: P4医学(预测性、预防性、个性化、参与性)可以被视为系统生物学/系统医学在临床转化和未来医学模式构建中的一个重要体现和发展方向 [3, 26]。P4医学的许多核心理念,如对个体多组学数据的整合分析、对疾病发生前风险的预测以及对治疗方案的个体化定制,都深深根植于系统生物学的思想和方法 [3, 26]。系统生物学为P4医学提供了理解个体差异和预测疾病风险的理论框架和技术工具 [3, 26],而P4医学则将系统生物学的洞见应用于具体的临床实践,推动从被动医疗向主动健康转型 [3]。
技术整合: 系统医学的发展高度依赖于技术的进步 [26],特别是高通量“组学”技术(基因组学、蛋白质组学、代谢组学、微生物组学等)、大数据分析、计算建模、网络分析以及人工智能(AI)的应用 [26]。这些技术提供了捕捉生命系统多层面信息的能力,并进行复杂的计算分析以构建和验证系统模型 [26]。例如,大型语言模型(LLMs)已被探索用于整合中医药等传统医学知识与现代医学体系,这本身也体现了系统整合的思路,尝试将不同知识体系视为复杂网络进行连接和转换 [62]。
图17. 系统医学整合多层次生物学数据的图示。此图展示了系统医学如何整合来自不同生物学层面(如基因组、蛋白质组、代谢组、细胞、组织、器官)以及临床数据等多种数据类型,通过复杂的计算分析和建模构建生物网络或系统模型,以期从整体、动态的角度理解健康与疾病的发生发展机制。
5.2 叙事医学 (Narrative Medicine)
- 定义与核心原理: 叙事医学的出现,部分是为了弥补循证医学(EBM)在关注客观证据时可能忽视患者主观体验的不足,旨在重新将患者的“故事”整合到医疗实践的核心 [36, 69]。它关注患者对其疾病的叙述、患病体验(illness experience)——即疾病对个体生命的影响和意义,以及医患之间共同构建的疾病故事或健康理解 [36]。叙事医学的核心原理在于,通过倾听、理解和阐释患者的叙事,医者能够更深刻地把握疾病对个体生命独特而具体的意义、患者对病因的理解(可能与生物医学解释不同)以及其独特的疾病感知方式 [36]。它同时认识到,医学知识本身也具有叙事结构,临床推理和决策过程往往也交织着叙事元素,例如医生在诊断时构建的疾病发生发展故事。叙事医学强调医生作为“见证者”(witness),认真倾听患者的故事,并在此过程中与患者建立更深厚的情感连接。
图18. 叙事医学核心过程图示。此图示意了医生通过主动倾听患者的疾病叙事(故事),理解患者的患病体验和个人意义,并在医患互动中共同阐释和构建疾病故事或健康理解的互动过程,强调了医患关系在叙事医学中的核心作用。
临床应用与研究: 叙事医学不仅是一种理论,也是一种实践方法 [36]。它可以作为一种治疗工具(通过叙事帮助患者应对疾病、重构意义、找到新的生命叙事),一种改善医患沟通的有效方式,以及一种定性研究的方法(分析患者叙事以理解疾病体验)。叙事的类型多样,包括患者的疾病故事(从发病到诊断、治疗、康复的经历)、医者的行医感悟、医患互动过程的记录,乃至更宏大的关于健康与疾病的社会文化元叙事。研究表明,叙事医学的应用有助于增强医生的共情能力 [63],改善医患关系,通过提供疾病发生的具体情境信息(如发病过程、诱因)来提高诊断准确性,并提升患者的就医满意度 [36]。在姑息医学和临终关怀领域,叙事医学对于理解患者的生命价值和临终愿望尤其重要 [36]。
对医学教育的影响: 叙事医学对医学教育也产生了积极影响。通过文学阅读、反思性写作(如写患者故事、日记)、案例讨论等方式 [63],可以培养医学生和临床医生对叙事中意义构建过程的敏感性,促进其自我反思 [63],提升其主动倾听和共情性见证(empathetic witnessing)的能力,即能够理解并分担患者的经历和情感 [63]。叙事训练有助于医学生更好地认识患者的脆弱性,理解疾病对个体生命的冲击,并将个人经历(包括自身的患病经历或情感体验)转化为职业优势和专业素养的一部分 [63, 69]。
5.3 参与式医疗与共享决策 (Participatory Medicine and Shared Decision-Making - SDM)
- 核心理念:
- 参与式医疗 (Participatory Medicine): 强调患者是自身健康管理和医疗决策中积极的合作伙伴,而非被动的接受者。它鼓励医患双方共同努力,利用各种信息渠道(如健康门户网站、在线社区)、技术工具(如健康追踪应用、远程监测设备),促进患者赋权(empowerment)和参与。在这种模式下,医疗专业人员不再是信息的唯一提供者和决策的唯一主导者,而是患者的向导和支持者 [3]。
- 共享决策 (Shared Decision-Making, SDM): 特指在临床情境下,临床医生和患者共同参与医疗决策的过程 [43]。SDM要求临床医生清晰地呈现各种治疗或检查方案的利弊(基于最佳证据),同时充分了解并尊重患者的个人价值观、偏好、生活目标和具体情境,最终共同做出最适合患者个体情况的决策 [43]。SDM被视为以患者为中心(Patient-Centered Care, PCC)的核心要素之一,它超越了传统的医生主导决策模式或患者完全自主决策模式,强调医患之间的伙伴关系和双向沟通 [43]。
图19. 共享决策(SDM)流程图或示意图。此图展示了共享决策过程中的关键环节,包括医生向患者提供基于证据的方案信息(利弊、不确定性)、患者表达其价值观和偏好,医患双方共同讨论、权衡不同方案,最终达成一致的医疗决策的互动过程,突显了医患之间的双向沟通和合作。
实践模式与工具: 为了促进SDM的实施,学界和临床实践中开发了多种模式和工具。例如,患者决策辅助工具(Patient Decision Aids, PtDAs)能够以通俗易懂的方式向患者提供关于疾病、治疗方案、预期效果、潜在风险和不确定性等信息,帮助他们更好地理解选项,澄清自己的价值观,从而更有效地参与决策。PtDAs可以是小册子、网站、视频或应用程序。丹麦开发的SDM:HOSP模型则提供了一个在医院层面系统性推广SDM的框架,包括对领导者、培训师和临床医生的培训,决策辅助工具的开发与应用,以及对整个实施过程的管理与支持 [43]。其他促进SDM的方法包括培训医生的沟通技巧(如运用开放式提问、反射式倾听)、在临床工作流程中预留充足的决策讨论时间、以及利用电子健康记录系统集成决策辅助工具。
挑战与未来: 尽管SDM的理念得到广泛认可并被许多医疗组织和政策推荐,但在临床实践中全面推广仍面临诸多挑战,包括:临床医生缺乏相关培训和技能,不习惯或不自信进行SDM [43];临床工作时间紧张,难以充分进行SDM讨论;高质量、易用的患者决策辅助工具不足,且需要根据不同疾病和文化背景进行本地化;医疗机构和卫生系统的组织文化与流程尚不支持SDM的常规化,支付模式可能不覆盖额外的咨询时间;以及患者的健康素养、信息获取能力和参与意愿存在差异。未来,需要将SDM更系统地融入日常临床工作流程和患者的整个就医路径中,作为医患互动的标准模式,并持续优化支持SDM的各项条件,包括医务人员培训、技术支持、支付改革和提高患者健康素养的公共卫生教育。
5.4 健康起源论 (Salutogenesis)
- 核心概念: 健康起源论由社会学家Aaron Antonovsky提出,它与传统的疾病起源论(Pathogenesis)——即关注疾病的病因和发病机制,试图理解“是什么导致了疾病”——形成对比,转而探究“健康的起源”(salutogenesis),即哪些因素能够支持和促进人类的健康与福祉,即使在面对压力和逆境时 [27, 67]。它试图回答的问题是“是什么使人们保持健康?”而不是“是什么使人们生病?”。
- 意义感一致性 (Sense of Coherence, SOC): 是健康起源论的核心概念 [27, 67]。SOC指个体的一种总体生活取向,认为生活是可理解的(Comprehensible,即生活中的事件是有结构、可预测和有意义的)、可处理的(Manageable,即拥有应对生活挑战所需的资源和能力)和有意义的(Meaningful,即生活挑战是值得投入和参与的,而非负担) [27, 67]。拥有较强SOC的个体,通常能够更好地理解和评估压力源,更有效地调动资源应对挑战,并倾向于将困境视为成长的机会,从而更有效地应对生活中的压力源,并倾向于采取积极的健康行为,从而维持或改善自身健康状况。
- 普适性抵抗资源 (General Resistance Resources, GRRs): 指那些能够帮助个体感知生活具有结构性、可预测性和可理解性的各种资源,包括物质资源(金钱、住房)、认知与情感资源(知识、智力、应对风格)、社会支持(家庭、朋友、社区)、文化稳定性、个体特质(乐观、韧性)、社会经济地位等 [27]。GRRs是形成和维持SOC的基础,强大的GRRs有助于个体构建积极的SOC。
图20. 对比概念图:疾病起源论(Pathogenesis)与健康起源论(Salutogenesis)。此图清晰展示了疾病起源论(Pathogenesis)主要关注疾病的病因、病理、损伤和治疗,以疾病为中心,而健康起源论(Salutogenesis)则关注促使个体维持或走向健康的资源、能力和意义感,以健康和福祉为中心,突显了两种理论对健康和疾病理解的根本视角差异。
图21. 意义感一致性(SOC)构成要素图示。此图展示了意义感一致性(Sense of Coherence, SOC)的三个核心构成要素:可理解性(Comprehensibility)、可处理性(Manageability)和有意义性(Meaningfulness),并示意了它们如何相互关联并共同影响个体应对压力、调动资源以及维持或促进健康的能力,强调了主观感受在健康形成中的重要性。
在健康促进中的应用: 健康起源论为健康促进实践提供了重要的理论指导 [67]。它强调从积极的视角出发,识别和增强个体和群体的健康潜能,而非仅仅关注疾病的预防和治疗 [67]。其应用领域广泛,例如:
- 职业健康:通过改善工作环境,增强员工的SOC和GRRs(如增加工作自主性、提供社会支持),以应对工作压力,促进职业健康 [67]。研究显示,具有较高SOC的医护人员更能有效应对职业倦怠和压力 [67]。
- 慢性病管理:帮助慢性病患者识别和利用其现有的抵抗资源,增强其应对疾病挑战的意义感和可处理感,从而更好地管理疾病,提高生活质量。
- 社区发展与公共卫生:在社区层面识别和增强集体SOC和GRRs,如增强社区凝聚力、改善社会支持网络、提升社区资源的可及性,以促进整个社区的健康和韧性 [67]。
- 其他领域:还应用于儿童早期发展、青少年心理健康、心理创伤应对(如疫情、战争、自然灾害)、老年健康等方面。印度的阿育陀医学也被认为蕴含了健康起源论的原则 [68],强调通过整体调理和精神修行增强个体的生命活力和应对能力。
STARS (Society for Theory and Research on Salutogenesis): 健康起源论理论与研究学会(STARS)是一个致力于推动健康起源论理论发展、研究和实践应用的国际学术组织。它通过举办学术会议、促进学者交流、支持研究项目等方式,在全球范围内推广健康起源论的理念及其在不同文化和健康领域的应用。
5.5 “同一健康”与“地球健康” (“One Health” and “Planetary Health”)
- “同一健康” (One Health):
- 定义: “同一健康”是一种整合的、统一的方法,旨在可持续地平衡和优化人类、动物和生态系统的健康,并认识到它们之间是紧密联系和相互依存的 [29]。它超越了将人类健康与其他物种和环境健康割裂开来的传统视角,强调只有在动物和生态系统健康得到保障的情况下,人类健康才能实现可持续发展 [28, 29]。
- 核心原理: “同一健康”的核心原理包括:公平性(跨部门、跨学科、跨物种、跨地理区域)、包容性(社区参与、边缘群体声音)、社会生态平衡(生物多样性、资源获取)、管理责任(人类行为改变、可持续解决方案)以及跨学科与多部门合作(强调用英语缩写的4C原则:沟通 Communication、协调 Coordination、合作 Collaboration、能力建设 Capacity building) [29]。
- 应用领域: “同一健康”理念广泛应用于人畜共患病控制(如禽流感、埃博拉、COVID-19等新发传染病)、抗微生物药物耐药性(AMR)管理(抗生素在人类、动物、环境中的传播)、食品安全(从农场到餐桌的全链条安全)、野生动物健康管理、环境健康(如水质污染对人畜健康的影响)、以及新发传染病预防与应对(COVID-19疫情的应对就凸显了“同一健康”的重要性) [28]。
- 主要行动者: 联合国粮食及农业组织(FAO)、联合国环境规划署(UNEP)、世界卫生组织(WHO)和世界动物卫生组织(WOAH,前身为OIE)组成的“四方联盟”是推动“同一健康”理念的核心国际机构 [28],它们共同制定并实施“同一健康联合行动计划”(One Health Joint Plan of Action, OHJPA),协调全球范围内的合作行动 [28]。
图22. “同一健康”(One Health)经典三环图示。此图以三个相交的圆形分别代表人类健康、动物健康和环境健康,并通过它们相互重叠的交集区域突显了这三个维度的健康是相互关联和相互依存的,强调了只有整合考虑才能有效应对跨界健康威胁和实现可持续的健康发展。
- “地球健康” (Planetary Health):
- 定义: “地球健康”关注的是“人类文明的健康以及维系人类文明的自然系统的状态” [31, 60]。它着重研究由人类活动引起的全球环境变化(如气候变化、生物多样性丧失、土地利用变化、海洋酸化、淡水资源枯竭、环境污染、生物地球化学循环失衡等)对人类健康的广泛威胁和深刻影响 [31, 60]。
- 核心原理/领域 (依据《地球健康教育框架》): 与自然的相互联系(认识人类健康与生态系统健康的内在联系)、人类世与健康(理解人类活动已成为影响地球系统的主导力量及其健康后果)、公平与社会正义(全球环境变化不成比例地影响弱势群体)、运动建设与系统变革(推动社会和经济系统的根本性转变以实现可持续性)、系统思维与复杂性(运用系统方法理解人与地球系统的复杂互动) [30]。
- 与“同一健康”的关系: “地球健康”建立并拓展了“同一健康”、“生态健康”(EcoHealth)等相关理念 [31],但其视角更为宏大,更强调由人类活动驱动的全球尺度环境变化对整个人类文明健康和地球生态系统福祉的深远影响,并将人类健康视为地球系统健康的一个组成部分 [31]。它关注的是宏观层面的系统性风险和全球性挑战。
- 主要行动倡议: 洛克菲勒基金会-柳叶刀地球健康委员会(Rockefeller Foundation–Lancet Commission on Planetary Health)的成立及其报告《维护人类健康所需的自然系统健康》被视为该领域的奠基性文献 [31]。地球健康联盟(Planetary Health Alliance)的建立、《柳叶刀-地球健康》(The Lancet Planetary Health)期刊的创办,以及“地球健康膳食”(Planetary Health Diet)的推广等,都是推动这一领域发展的重要举措,旨在通过跨学科研究、政策倡导和公众教育,促进行动以应对挑战 [31, 30]。
图23. “地球健康”(Planetary Health)概念图。此图示意了人类活动(如工业生产、农业扩张、城市化等)如何导致地球系统发生变化(如气候变化、生物多样性丧失、资源枯竭),这些变化又如何反过来通过多种途径(如极端天气、传染病传播、粮食安全、精神健康影响)影响人类健康和福祉,突显了人类健康与地球环境之间的紧密联系和脆弱性。
本章探讨的新兴医学概念——系统医学、叙事医学、参与式医疗、健康起源论以及“同一健康”和“地球健康”——共同标志着医学范式的一次成熟性飞跃。它们超越了纯粹的机械论视角或仅以RCTs为主要证据来源的观点,迈向一种更整体、动态、互联和情境敏感的健康理解,并重新强调了患者和实践者的能动性以及更广泛的生态责任。系统医学审视相互连接的生物网络,超越了单一因果的简单模式 [26]。叙事医学将患者的主观体验和意义构建视为关键数据 [36]。参与式医疗/共享决策强调患者的能动性和医患合作 [43, 3]。健康起源论关注创造健康的资源和一致性,而不仅仅是导致疾病的缺陷 [27]。微生物组研究揭示了人体内部生态系统对健康和疾病的深远影响 [14, 17]。而“同一健康”和“地球健康”则将“系统”的概念扩展到包括动物、环境和地球的相互联系 [29, 31]。这些理论并非互不相干,而是共享着复杂性、相互联系、情境性、患者/人的能动性以及对健康及其决定因素更广阔定义等潜在主题 [26, 36, 43, 27, 14, 29, 31]。这表明医学正集体迈向一个更成熟、整合和具有生态意识的新范式。
然而,这些新兴概念的实际应用面临一个共同的巨大挑战:它们不仅要求个体从业者在思维模式和技能上做出重大转变,还需要在医疗保健系统组织、医学教育乃至社会价值观层面进行深刻变革。系统医学需要新的工具、数据整合能力以及关于因果关系的新思维方式 [26]。叙事医学需要投入时间倾听、培养阐释技能,并营造珍视主观经验的文化氛围 [36, 63]。参与式医疗/共享决策需要改变权力动态、进行沟通培训,并提供易于患者理解的信息资源 [43]。健康起源论要求在健康促进和临床实践中从基于缺陷的模式转向以资源为导向的模式 [67]。微生物组干预需要精准的诊断和治疗策略,并考虑长期生态影响 [13, 14]。而“同一健康”和“地球健康”则要求远远超出传统医疗保健系统的跨部门合作,涉及农业、环境机构、城市规划等多个领域 [28, 31]。这些不仅仅是需要添加的新技术;它们呼唤对医疗保健的结构、融资方式、教学内容以及社会如何珍视健康进行根本性的重新设计。
第六章:医学理论的交叉、冲突与融合
6.1 理论间的核心冲突与整合挑战:
现代医学理论体系并非铁板一块,各种理论范式之间既有交叉互补,也存在着深刻的张力与冲突。这些冲突往往源于不同的认识论基础、研究方法、关注焦点和价值取向。
- 核心冲突分析: 深入分析不同理论范式之间的张力与冲突,例如:
- 生物医学 vs. 整体医学: 其核心冲突在于疾病解释范式。生物医学模型将疾病归因于特定的生物学异常,而整体医学(如中医、阿育陀医学)则从更宏观的“能量失衡”、“功能失调”、“身心灵失衡”或“生物调节紊乱”角度理解疾病 [40, 26]。例如,中医的“气滞血瘀”理论与现代病理学的描述体系便存在显著差异。
- 循证医学 vs. 传统经验医学: 冲突主要体现在治疗依据上。循证医学强调基于大样本研究的“群体证据”,侧重于干预措施的平均疗效,而传统经验医学更侧重医生的“个体经验”、“师承知识”和传承,强调针对个体具体情况的辨证论治 [44, 35]。许多中药复方虽在临床广泛应用,但缺乏符合现代EBM标准的随机对照试验证据 [44]。一些传统疗法(如顺势疗法)的理论基础和有效性更是受到现代医学的强烈质疑。
- 精准医学 vs. 社会医学: 冲突的核心在于资源分配的优先序和对健康决定因素的侧重。精准医学致力于为个体提供高成本的定制化治疗方案,依赖昂贵的技术,而社会医学则更关注通过公共卫生措施改善社会决定因素,促进群体的健康公平 [1, 5, 38]。例如,基因检测等精准医疗技术的高昂费用可能加剧医疗资源分配不均的问题,导致健康不平等。过度强调基因因素也可能忽视社会环境的作用 [11]。
- 技术驱动医学 vs. 医学伦理: 以人工智能(AI)、基因编辑、合成生物学为代表的新技术在医学中的应用,带来了关于技术边界、潜在风险、公平可及性、隐私安全、责任归属等深刻的伦理争议 [8, 9, 11, 76, 79, 80]。例如,AI辅助诊断的算法偏见、基因编辑的可遗传性改变、合成生物学的生物安全风险等,都是亟待解决的问题。
- 还原论 vs. 整体论: 生物医学模型和部分精准医学研究倾向于从微观层面(基因、分子、细胞)解释生命现象(还原论),将人体视为机器 [3, 47],而整体医学、系统医学、P4医学所追求的“技术科学整体论”以及中医等传统医学则强调从宏观、整体和系统层面把握健康与疾病,将人体视为复杂的网络或生态系统 [40, 26, 3, 49]。
- 标准化 vs. 个体化: 循证医学通过临床指南推动医疗实践的标准化,以确保普遍适用性和质量控制,而精准医学、P4医学、叙事医学以及传统经验医学则高度强调根据个体生物学特征、患病体验、价值观和具体情境定制诊疗方案 [47, 3, 36, 44]。
- 客观性 vs. 主观性: 循证医学和生物医学模型强调客观数据(如实验室指标、影像学结果、RCT数据)和可量化指标 [35, 75],而叙事医学、健康起源论和部分整体/整合医学则重视患者的主观体验、感受、疾病叙事、意义感以及难以量化的身心状态 [36, 27, 40]。
- 疾病中心 vs. 健康/福祉中心: 传统生物医学和部分循证医学实践往往以“疾病治疗”、“症状控制”、“延长寿命”为核心目标,而健康起源论、生活方式医学、地球健康、姑息医学等范式则更侧重于“健康促进”、“提升生活质量”、“增强抗逆力”、“实现整体福祉”以及“有尊严地面对生命终末期” [27, 57, 31]。
- 个体中心 vs. 群体/社会/生态中心: 精准医学、P4医学和生活方式医学主要聚焦于个体层面的健康评估和干预 [47, 3, 57],而社会医学、“同一健康”和“地球健康”则将视野扩展至人群、社会结构、生态系统乃至整个地球的健康,关注公共卫生、环境因素和跨界健康威胁 [38, 29, 31]。
- 证据等级 vs. 多元知识形式: 循证医学强调基于特定方法学(如RCTs、Meta分析)的证据等级金字塔,优先采用高级别证据 [35],而传统经验医学、叙事医学等则承认并整合来自长期实践经验、个体叙事、传统知识体系等多元形式的知识 [44, 36],认为这些知识在特定情境下也具有价值,但其验证和评价方法与EBM不同。
图24. 医学理论范式光谱图示。此图展示了主要医学理论范式如何分布在“还原论-整体论”、“标准化-个体化”、“疾病中心-健康中心”等光谱上,并示意了不同范式可能重叠或整合的区域,突显了当代医学理论的多维性和复杂性。
- 理论间的整合探索: 面对这些理论间的张力,医学界也在不断探索整合的路径与模式,寻求构建更全面和动态的医学知识体系:
- 整合医学明确提出要以证据为基础,结合主流医学与经验证安全有效的补充替代医学的优势 [51, 53]。
- P4医学试图通过整合多维度、多组学数据和系统生物学方法,构建对个体健康的整体性理解,并将技术科学与患者参与相结合 [3, 26]。
- 生活方式医学将循证医学的原则应用于生活方式干预的各个支柱,并结合行为科学理论,促进个体行为改变 [57]。
- 学界也在呼吁循证医学更好地吸纳个体情境和患者价值观 [36, 43],这需要借鉴叙事医学或共享决策的方法,发展更灵活的证据应用框架(如实用性试验、基于价值的证据评估)。
- 系统医学为理解多层次生物学互动和复杂疾病提供了理论框架,为整合不同“组学”数据和理解疾病的系统性失调提供了可能 [26]。
- 社会医学与技术工具(大数据、AI)结合,有助于更精准地识别和干预健康社会决定因素,实现“精准公共卫生” [38]。
- 健康起源论的积极视角可以补充疾病起源论,指导将健康促进理念融入临床实践 [27, 67]。
- “同一健康”和“地球健康”理念则呼唤跨学科、跨部门乃至全球范围内的合作,应对复杂的生态和社会健康挑战 [28, 31]。
这些所谓的“冲突”,很多时候并非是绝对排斥的二元对立,而是代表了对复杂健康现象不同维度或不同层次的分析视角 [26]。医学的真正进步,可能不在于某一理论对其他理论的“胜利”,而在于实现多层面、多视角的有效整合。例如,生物医学模型关注身体的生物学基础,而整体医学关注身心的全面健康,两者并非不可调和 [40, 26]。将“循证医学”的严谨性与“传统经验”的个体化和整体观相结合,可以探索新的研究方法和实践模式 [44]。一个真正全面的医学模型,需要能够解释分子层面的变化(生物医学、精准医学、系统医学)[3, 26, 47],理解个体患者的体验(叙事医学、整体医学、健康起源论)[36, 40, 27],评估干预措施的证据(循证医学)[35],关注生活方式行为(生活方式医学)[57],考量社会文化背景(社会医学)[38],理解人体内部生态系统(微生物组)[14, 17],应对外部生态影响(同一健康、地球健康)[29, 31],并把握系统间的动态互动(系统医学)[26]。因此,“整合挑战”的核心在于找到连接这些不同认知层面和实践维度的方法。例如,一个关键问题是:个体的遗传易感性(精准医学)如何与社会决定因素(社会医学)及生活方式选择(生活方式医学)相互作用,共同塑造独特的疾病体验(叙事医学)?而针对这样的个体,在参与式框架下(共享决策),最佳的循证且促进健康的干预方案(循证医学、健康起源论)又是什么?未来的医学发展,将更少地体现为“非此即彼”的抉择,而更多地展现为“兼容并包、相得益彰”的智慧,寻求协同整合的解决方案。
6.2 传统医学的现代化与循证化新路径 (以中医药为例):
传统医学,尤其是中医药,作为中华民族数千年智慧的结晶,其现代化与循证化是当前医学领域备受关注的重要议题,也是实现全球医学理论融合的关键一环 [44]。
- 中医药现代化面临的挑战: 中医药的现代化面临多重挑战,这些挑战既来源于其自身的特点,也来自于与现代医学体系的对接 [44, 24]:
- 哲学理念差异:中医药的整体观、辨证论治等核心理念与现代西医的分析还原论、病因中心论在哲学基础、思维方式和疾病解释上存在差异,这给两者对话与融合带来一定困难 [44, 24]。
- 方法学困境:将循证医学以RCT为核心的评价体系直接应用于评价中医药个体化、复方治疗的复杂干预模式,存在方法学上的不完全适应性 [44]。中医药强调辨证施治,同一疾病不同患者治疗方案可能不同,难以进行标准的RCT [44]。
- 质量控制与标准化:中药材来源多样、成分复杂,其种植、采收、炮制等环节的标准化程度不高,影响了研究结果的稳定性和可重复性。中成药的质量控制也面临挑战 [24]。
- 作用机制阐释:中药复方往往含有多种成分,作用于多个靶点,其复杂的作用机制难以用还原论方法完全阐释 [49, 24]。
- 安全性与相互作用:中药的潜在毒副作用、以及中药与西药之间的相互作用机制尚需深入研究,以确保临床用药安全 [24]。
图25. 中医药现代化多条路径示意图。此图展示了中医药现代化的多种探索方向,包括基于成分提取和分子机制研究(如青蒿素模式),运用系统生物学和网络药理学阐释复杂作用机制,改良临床研究方法(如实用性试验、N-of-1试验)进行循证评价,以及推动诊断和治疗方案的规范化等,突显了中医药现代化是一个多维度、多策略的复杂过程。
- 探索新的现代化与循证化路径: 尽管挑战重重,中医药的现代化与循证化也在积极探索新的路径,旨在使其理论更容易被理解、实践更容易被掌握、疗效更易被验证、并最终能与现代医学体系有效互补 [44]:
- “青蒿素模式”的启示:从传统方药中分离、鉴定有效单体成分,并进行药理学研究和新药开发,是中药现代化的成功范例之一,为发现源自中药的新药提供了路径 [24]。
- 系统生物学与网络药理学:运用系统生物学的方法,结合网络药理学等新兴交叉学科,从整体和网络的角度阐释中药复方“多成分、多靶点、多途径”的复杂作用机制,为理解其疗效提供了新视角,有助于连接中医药的整体观与现代科学的机制研究 [49, 24]。
- 改良的循证评价体系:针对中医药的特点,探索和发展更适宜的临床研究设计方法,如实用性临床试验(Pragmatic Trials,在真实世界条件下评估疗效)、N-of-1试验(针对个体患者进行对照试验)、混合方法研究(结合定量和定性方法)、真实世界证据(RWE)的应用等,以期更全面、客观地评价其临床价值,特别是对个体化治疗和复杂干预的评价 [44, 24]。
- 针对特定适应症的严谨临床试验:特别是在中医药作为辅助治疗手段的领域(如肿瘤辅助治疗、慢性病管理、康复领域),开展设计严谨、质量可靠的临床试验,积累高级别循证证据 [37, 44]。例如,研究中医药在减轻化疗副作用、改善患者生活质量方面的疗效。
- 诊断与治疗方案的规范化:在尊重辨证论治个体化原则的前提下,对部分常见病、多发病的诊断标准和治疗方案进行一定程度的规范化研究,形成基于辨证论治原则的临床路径或专家共识,以提高临床疗效的可预测性和可重复性,便于推广和教学 [24]。
- 融入国家卫生体系与指南:基于充分的安全性和有效性证据,将成熟的中医药技术和方药逐步纳入国家医疗卫生体系、基本药物目录和临床诊疗指南,提高其可及性和认可度 [24]。
- 利用现代技术连接中医药与现代医学:人工智能(AI)和大型语言模型(LLMs)正被探索用于整合中医药经典文献和现代研究数据,构建中医药知识图谱,辅助中医诊断和处方,甚至用现代生物医学术语解释中医药理论,从而在中医药与现代医学之间架起桥梁,促进知识转化 [62]。
中医药等传统医学的现代化,不应仅仅被视为单向地用西方循证医学标准来“证明其有效性”,而更应被理解为一个双向学习和互鉴的过程。现代医学也可以从传统医学悠久的整体观、系统思维和个体化调理经验中汲取智慧,从而可能丰富自身的理论框架 [44, 24]。当前的研究趋势,如将中医药通过RCTs验证并阐明其分子机制,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将中医药纳入生物医学/循证医学框架的单向努力。然而,中医药的核心概念,如“辨证论治”和通过恢复复杂系统平衡来治疗疾病的理念,与西方新兴的P4医学的个性化理念以及系统医学的网络视角不谋而合 [3, 26, 49]。因此,除了提取活性化合物(如青蒿素模式),现代医学还可以学习中医药在通过个体化、多组分干预管理复杂慢性病方面的数千年经验,及其对机体自我调节能力的强调 [26]。人工智能和大型语言模型在连接中医药与现代医学方面的应用,不仅有助于用现代术语解释中医药,也可能帮助现代医学更好地理解复杂系统干预的内在逻辑 [62]。这表明,“现代化”可以是一条双行道,最终可能导向一种更丰富、更多元化的医学科学。
第七章:前沿科技重塑医学理论与实践
前沿科技的飞速发展,尤其是人工智能、大数据、基因编辑和合成生物学等领域的突破,正以前所未有的力量重塑着医学的研究范式、临床实践模式乃至伦理边界,为疾病的诊断、治疗和预防带来了革命性的可能性 [10, 81],同时也引发了深刻的伦理、法律和社会挑战 [8, 9, 11, 76, 79, 80]。
7.1 人工智能、大数据与数字疗法的前景与伦理挑战:
- AI与大数据在医学中的应用深化: 人工智能(AI)和大数据技术正以前所未有的深度和广度渗透到医学的各个领域,深刻改变着疾病的诊断、治疗和预防模式 [8, 9, 10, 11, 12]。
- 医学影像与病理诊断: AI算法能够从海量的医学影像(如X光片、CT、MRI、病理切片)中识别早期病变、辅助量化分析,其表现甚至在某些方面可与经验丰富的医师相媲美 [10]。深度学习模型在视网膜病变、皮肤癌、乳腺癌筛查、病理切片分析等领域取得了突破性进展 [10],提高了诊断效率和准确性。生成式人工智能(Generative AI)甚至可以生成合成医学影像数据,用于模型训练或保护患者隐私 [10]。
- 疾病风险预测与诊断: 通过分析复杂的临床数据(电子病历、基因组信息、影像数据)、生活方式数据(可穿戴设备)、环境数据和组学数据,AI可以辅助医生进行疾病风险预测(如预测心血管病、糖尿病、癌症风险)、预后评估,并为患者推荐个性化的诊断或治疗方案 [9, 10]。
- 药物研发与精准治疗: 在药物研发领域,AI能够加速新药靶点的发现、候选药物的筛选和优化过程,预测药物ADMET(吸收、分布、代谢、排泄、毒性)性质,甚至设计全新的分子结构,显著缩短研发周期和降低成本 [10]。AI也被用于分析患者数据,预测对特定药物或治疗方案的应答,优化联合治疗策略,实现更精准的用药 [10]。
- 公共卫生与疫情应对: 大数据技术有助于实时监测疫情动态(如COVID-19)、分析传播模式、预测疫情趋势。AI也被用于分析健康社会决定因素(SDOH)的影响,识别高风险人群和社区,为制定精准的公共卫生干预和资源分配策略提供支持 [9]。
- 医疗管理与效率提升: AI还应用于医院运营管理、优化排班、预测患者流量、自动化行政任务等,提升医疗系统的整体效率 [8]。
- 医学知识整合: 大型语言模型(LLMs)正被探索用于整合海量医学文献、临床指南和患者数据,辅助医生获取信息、生成报告,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连接不同医学体系(如中医药与现代医学)的知识 [62]。搜索结果[38]探讨了LLMs在整合医学中的潜力 [62]。
图26. AI在医学影像辅助诊断流程图示。此图展示了医学影像数据(如CT、MRI)输入到AI算法模型中,经过图像处理和模式识别,输出病灶位置、类型、大小等辅助诊断信息,帮助医生提高阅片效率和诊断准确性的流程。
- 数字疗法 (Digital Therapeutics - DTx) 的兴起与潜力: 数字疗法(DTx)是指由软件程序驱动,提供基于证据的治疗性干预,用以预防、管理或治疗某种医学疾病或失调的医疗手段 [12]。DTx通常通过智能手机应用、平板电脑、可穿戴设备或其他数字平台传递,其核心在于提供临床有效、经过验证的治疗功能 [12]。DTx的应用范围已扩展至精神健康(如通过CBT程序治疗抑郁症、焦虑症、失眠)、慢性病管理(如通过行为干预管理糖尿病、高血压、慢性疼痛)、药物滥用戒断、ADHD管理、心肺康复辅助等多个领域。一些DTx产品已获得监管机构的审批,并被纳入医保支付范围,例如德国已建立数字健康应用(DiGA)目录,将符合要求的DTx纳入医保支付范围,预示着DTx作为一种新兴治疗模式的广阔前景。DTx的优势在于其可及性(打破地理限制)、便捷性(随时随地使用)、个性化(根据用户数据调整干预)、可扩展性(低边际成本惠及更多人)以及能够持续追踪用户行为和健康数据以优化干预效果 [12]。它们常与传统医疗手段结合使用,形成混合照护模式。
图27. 数字疗法工作模式示意图。此图示意了数字疗法如何通过智能设备或软件应用程序(如手机App)向患者提供基于行为科学和临床证据的治疗干预(如认知行为疗法模块、健康追踪、提醒),并收集患者数据(如用药依从性、活动水平、情绪),这些数据可以反馈给患者或医生,用于个性化干预和疗效评估,形成数字化的治疗闭环。
- 共同面临的伦理挑战 (ELSI): AI、大数据和DTx在带来巨大机遇的同时,也引发了一系列亟待解决的伦理、法律和社会问题(ELSI) [8, 9, 11]:
- 算法偏倚 (Bias in Algorithms) 与健康不平等: 若AI模型的训练数据存在偏见(如数据采集分布不均、反映历史歧视、对特定人群或疾病亚型的代表性不足),则可能导致算法在诊断或治疗推荐上对这些人群产生不公平甚至有害的结果,加剧健康不平等 [9, 11]。例如,某些AI皮肤癌诊断模型在深色皮肤上的表现不如浅色皮肤 [9]。需要开发方法检测和纠正算法偏倚。
- 问责与责任 (Accountability and Responsibility) 界定: 当AI系统或DTx在医疗决策中出现失误并对患者造成损害时,责任应如何界定和分配(开发者、医疗机构、医生、患者还是AI/DTx本身?)是一个复杂的法律和伦理难题,涉及产品责任、医疗事故等法律问题 [11]。
- 透明度与可解释性 (Transparency and Explainability - XAI): 许多先进的AI模型(尤其是深度学习模型)如同“黑箱”,其决策过程难以被人理解 [11, 50]。这不仅影响医生的信任和采纳,也阻碍了错误或偏见的识别和修正。患者和医生需要理解AI的决策依据。发展可解释性AI(XAI)技术,如特征重要性分析、局部可解释模型等,对于建立用户信任、确保临床安全至关重要 [50]。
- 数据隐私与安全 (Data Privacy and Security): 医疗数据是高度敏感的个人信息,海量医疗数据的收集、存储、分析和共享必须严格遵守如欧盟GDPR、《健康保险携带与责任法案》(HIPAA)等数据保护法规,防止数据泄露、滥用或被用于歧视性目的 [8, 11]。需要强大的网络安全措施和隐私增强技术。
- 对医患关系的影响: 过度依赖技术可能削弱医患之间的情感连接和人文关怀,导致医疗过程的“去人化”,影响患者的信任和满意度 [9]。技术应作为辅助工具,而非取代医生的人文关怀和临床判断。
- 可及性与公平性: 需要确保有益的AI工具和数字疗法能够惠及所有人群,避免因数字鸿沟(缺乏技术设备、网络连接)、经济原因(支付能力不足)或缺乏健康素养造成新的健康不平等 [9]。
- 法规遵从与适应性监管: 各国监管机构(如美国FDA、欧盟EMA、中国NMPA)正在探索和建立适应AI医疗器械和DTx特点的审批路径和监管框架,例如软件即医疗器械(SaMD)的概念和审批标准 [8]。监管需要动态调整以适应技术的快速发展,并在安全性和创新性之间取得平衡。
图28. AI/大数据/DTx在医学应用中面临的主要ELSI挑战总结图。此图用图标或关键词总结了人工智能、大数据和数字疗法在医学应用中共同面临的伦理、法律和社会影响,包括算法偏倚、数据隐私、责任归属、透明度、可及性等,突显了技术发展伴随的复杂挑战。
7.2 基因编辑与合成生物学:医学应用与治理挑战:
- 基因编辑 (Gene Editing - 例如 CRISPR-Cas9): 基因编辑技术,以前所未有的精度和效率修改基因组,其中以CRISPR-Cas9系统最为著名和广泛应用 [18, 22],为治疗遗传性疾病和某些复杂疾病开辟了前所未有的可能性,同时也引发了深刻的伦理争议 [76, 21]。
- 治疗性应用进展:
- 体细胞基因编辑 (Somatic gene editing): 指通过修改患者体细胞(非精子、卵子或早期胚胎细胞)中的致病基因,达到治疗疾病的目的。其编辑效果仅限于接受治疗的个体,不遗传给后代,因此在伦理上通常被认为争议较小,主要关注安全性 [76]。目前,基于CRISPR的体细胞基因编辑疗法在临床试验中显示出治疗某些单基因病的前景,例如镰状细胞病和β地中海贫血 [22]。Casgevy(由CRISPR Therapeutics和Vertex Pharmaceuticals开发)是首个获得美国FDA和欧洲EMA批准的CRISPR基因编辑疗法,用于治疗镰状细胞病和β地中海贫血,通过编辑患者自身的造血干细胞,使其能够产生功能正常的血红蛋白。在癌症免疫治疗中,基因编辑也被用于工程化患者的T细胞,增强其识别和杀伤肿瘤细胞的能力,如CAR-T细胞疗法正在探索利用基因编辑技术提高疗效和持久性 [22]。
- 生殖系基因编辑 (Germline gene editing - GGE): 指对精子、卵子或早期胚胎的基因进行编辑,由此产生的基因改变将传递给后代,并可能永久改变人类基因库。GGE因其深远的伦理和社会影响而备受争议 [76, 21, 19],尽管理论上可以根除某些遗传病,但其安全性(脱靶效应、镶嵌现象、不可预见的代际影响)和伦理可接受性仍存在广泛争议 [76, 21]。
- 治疗性应用进展:
图29. CRISPR基因编辑基本原理示意图。此图展示了CRISPR-Cas9系统如何通过一段向导RNA(gRNA)引导Cas9核酸酶精确定位到DNA的特定位点,然后Cas9蛋白在该位点切割DNA双链,细胞利用自身的DNA修复机制(如非同源末端连接或同源重组)对断裂处进行修复,从而实现基因的敲除、插入或修正,形象地比喻为分子剪刀进行基因编辑。
图30. 体细胞基因编辑与生殖系基因编辑对比图。此图通过对比左右两部分,清晰展示了体细胞基因编辑(仅修改个体身体细胞,不遗传)和生殖系基因编辑(修改生殖细胞或早期胚胎,基因改变可遗传)的应用范围、对个体和后代的影响以及其伦理争议的显著差异,突出生殖系编辑的特殊性和敏感性。
* **伦理与社会影响 (Ethical and Social Implications - ELSI):**
基因编辑技术的应用,特别是GGE,引发了广泛而深刻的伦理、法律和社会关切 [76, 21, 19]:
* 安全性挑战:基因编辑可能导致脱靶效应(编辑了非目标基因位点)、非预期的靶向效应(在目标位点产生不期望的改变)或镶嵌现象(个体体内存在不同基因型的细胞群),其长期健康风险尚不完全清楚 [76]。
* 代际影响:对于GGE,基因改变将遗传给子孙后代,其对人类进化和未来世代福祉的影响难以预测且不可逆转,一旦引入有害变异将难以清除 [76, 21]。
* “设计婴儿”与增强性应用争议:基因编辑技术可能被用于非治疗目的的人类增强(如提升智力、体能、外貌等),引发关于“设计婴儿”和优生学的担忧,挑战人类平等和多样性的价值观 [76]。历史上优生学的滥用是深刻的警示 [76]。如何界定治疗与增强的界限是一个复杂的伦理难题 [76]。
* 人类尊严与“扮演上帝”:对人类基因组进行根本性改造,触及了关于人类本质、生命尊严以及人类是否应“扮演上帝”等深层哲学和宗教议题 [76]。
* 社会公平与可及性:昂贵的基因编辑治疗可能仅为少数富裕人群所及,从而加剧社会不平等和健康鸿沟,形成新的歧视 [76]。
* 治理需求:迫切需要建立强有力的国际伦理准则、法律法规和监管框架,加强公众参与和审议,确保基因编辑技术的负责任发展和应用 [21, 19]。世界卫生组织(WHO)、各国科学院等权威机构已发布相关报告和建议 [19],指导该领域的伦理治理,普遍对生殖系基因编辑的临床应用持谨慎或暂停态度,认为需要在解决科学、安全、伦理和社会问题后才能考虑 [19]。一些国家已通过法律明确禁止生殖系基因编辑的临床应用 [20]。搜索结果[1]提及加拿大联邦法律将导致胚系改变的实验研究视为刑事犯罪,凸显了刚性立法的政策两难 [20]。
- 合成生物学 (Synthetic Biology): 合成生物学是运用工程学原理,设计和构建新的生物部件、装置和系统,或者对现有的、天然的生物系统进行重新设计,以实现特定的人类目标 [78, 80]。它被誉为“设计生命”的科学,将生物学从一门描述性科学转变为设计性科学 [78]。
- 定义与医学应用前景: 在医学领域,合成生物学的应用前景广阔,包括:
- 疫苗开发:如利用mRNA技术快速开发COVID-19疫苗,合成生物学可设计新型疫苗载体或佐剂 [81]。
- 细胞药物:如设计工程化的CAR-T细胞用于免疫治疗 [22],或构建能分泌治疗性蛋白的工程菌。
- 新型药物生产:如利用基因编辑的微生物高效生产胰岛素、抗体、抗生素等生物制剂 [81]。
- 诊断工具:设计能感知特定生物标志物并产生信号的生物传感器 [81]。
- 基因治疗与递送:设计更高效、更安全的基因递送系统或工程化细胞用于基因治疗 [81]。
- 生物计算与数据存储:利用合成DNA构建能够处理大量数据的新型计算系统或存储信息。
- 定义与医学应用前景: 在医学领域,合成生物学的应用前景广阔,包括:
图31. 合成生物学医学应用概念图。此图示意了合成生物学如何通过“工程化”方法(如基因线路设计、生物模块组装)设计和构建新的生物系统或重新设计现有系统,并将其应用于医学领域,例如用于开发新型疫苗、生产药物、设计细胞治疗、构建生物传感器等,突显了其“设计生命”以服务人类健康的能力。
* **伦理、法律与社会影响 (ELSI) 及治理:**
合成生物学的颠覆性潜力同样伴随着复杂的ELSI问题和治理挑战 [79, 80]:
* 生物安全 (Biosafety):人工设计和构建的基因修饰生物体(GMOs)意外释放到环境中,可能对生态系统平衡和生物多样性造成不可预测的影响,甚至污染自然物种的基因库。需要严格的实验室生物安全措施和环境风险评估 [80]。
* 生物安保 (Biosecurity) 与双重用途 (Dual-use):合成生物学技术可能被滥用于制造致病性更强的新型病原体或生物武器,构成严重的生物安保威胁。技术的双重用途性质要求加强监测和国际合作,防止恶意使用 [80]。
* 生物剽窃与惠益分享 (Biopiracy and Benefit Sharing):对来自发展中国家或土著社区的遗传资源和相关传统知识的未经授权使用,以及由此产生的商业利益分配不公问题,是国际社会关注的焦点。合成生物学的发展可能加剧这一问题 [80]。
* 哲学与存在性问题:人工“创造生命”和干预自然进化过程,引发了关于人类在自然界中角色和权利的深刻哲学反思,触及生命的定义和边界 [79, 80]。
* 经济影响:合成生物学产业的发展可能带来巨大的经济利益,但也可能导致技术和市场被少数大公司垄断,影响技术的普惠性和可及性,加剧全球技术鸿沟和不平等 [80]。
* 治理需求:亟需建立前瞻性的、适应性的治理框架,加强伦理审查、风险评估、国际合作和公众参与,以引导合成生物学朝着负责任创新的方向发展 [80]。治理需要平衡促进创新与防范风险。
AI、基因编辑和合成生物学所带来的伦理挑战,不仅仅是技术或监管层面的障碍,它们从根本上拷问着社会的核心价值观、对“正常”或“健康”的定义,以及人类进化和我们与自然关系 [76, 79, 80, 11, 9]。AI算法中的偏见反映了现存的社会偏见 [9, 11]。解决这个问题需要的不仅仅是技术修复,还需要正视系统性的歧视。将基因编辑用于治疗与用于增强的争论,迫使社会就哪些人类特征是“疾病”而哪些是“不受欢迎的变异”,以及我们是否应该追求基因“优化”的人类展开辩论 [76]。这触及了对优生学的恐惧。合成生物学“设计生命”的能力引发了关于人类傲慢、自然固有价值以及释放新型生物体可能带来的不可预见生态后果的深刻问题 [79, 80]。这些技术不仅仅是工具;它们是能够重塑我们对自身和我们在世界中所处位置理解的强大力量。因此,对这些技术的治理必须超越科学和医学专家,进行广泛的公众讨论 [80]。
这些前沿技术的飞速发展,也可能造成一种“治理差距”(Governance Gap),即技术能力超越了伦理理解、法规框架和公众准备的步伐 [21, 80],因此亟需建立主动和适应性的治理模式。AI、基因编辑(CRISPR)和合成生物学正以指数级速度进步 [10, 22, 78]。传统的伦理审查程序和监管机制往往反应迟缓 [21]。合成生物学的“双重用途”潜力和生殖系基因编辑的遗传性带来了现有框架难以预测和控制的风险 [80, 76]。科学技术的全球化意味着仅靠国家层面的法规可能不足以应对挑战 [21]。这表明需要国际合作、动态和前瞻性的伦理评估(例如,从一开始就嵌入ELSI研究),以及能够适应新知识和新能力的灵活监管方法 [21, 80],正如公众审议和利益相关者参与的呼声所建议的那样。
图32. 前沿技术ELSI挑战对比表格。此表格以多列形式总结了人工智能、基因编辑和合成生物学这三类前沿技术在医学应用中共同面临或各自特有的伦理、法律和社会影响,突显了技术发展伴随的复杂治理挑战,并提示需要多层面、跨领域的应对策略。
第八章:未来医学:趋势、挑战与愿景
医学理论的演进是一个持续和加速的过程。在当前这个前沿科技井喷、全球性健康挑战日益突出的时代,未来的医学图景正变得越来越清晰,其核心特征将是多学科理论的深度融合、医学模式的创新、以及对全球健康公平和伦理治理前所未有的关注。
8.1 多学科理论的深度融合与医学模式创新:
未来医学的发展将不再是单一理论的独大,而是朝着多学科理论深度融合、协同创新的方向演进 [26, 3, 57, 38, 51, 14, 29, 31]。这种整合超越了简单的理论叠加,旨在构建能够应对复杂健康挑战的、更为全面和动态的医学知识体系与实践模式 [26]。正如前文所述(参见第六章的深入讨论),医学理论间的“冲突”往往代表了对健康问题不同层面或维度的关注,而真正的进步蕴含于对这些不同视角的系统整合之中 [26]。
- 关键整合趋势: 总结并详细阐述前文提及的理论融合方向,这些融合趋势共同构成了未来医学知识体系的基础:
- 精准循证医学: 将精准医疗对个体分子特征、环境和生活方式的深入理解与循证医学对证据的严谨评估相结合,发展基于个体生物标志物、基因型或其他特征的预测模型,指导基于证据的个性化治疗方案选择 [47, 1, 35]。例如,药物基因组学信息被纳入临床指南,指导特定药物的剂量调整或替代 [1]。这推动了从基于人群平均效应的证据向基于亚群或个体特征的精准证据发展。
- 系统医学指导下的P4医学: 运用系统生物学的整体观和动态网络思维,为P4医学(预测、预防、个体化、参与)提供更坚实的理论基础和更有效的实践路径 [26, 3]。系统医学提供了理解复杂疾病网络和预测系统行为变化的框架 [26],而P4医学则将这种理解应用于个体风险预测、早期干预和个性化健康管理 [3]。
- 生活方式医学与社会医学、健康起源论整合: 将生活方式干预置于更广阔的社会文化背景和个体内在健康资源视角下进行考量,认识到健康行为受到社会经济条件和环境的制约,以及个体意义感和抵抗资源的重要性 [59, 38, 27]。制定更具情境适应性和可持续性的健康促进策略,强调通过改变社会环境和增强个体能力来支持健康的生活方式 [59, 38, 67]。
- 整合医学连接传统智慧与现代科学: 在严格的科学评估基础上,吸纳传统医学(如中医药)的整体调理经验和独特疗法,以及微生物组等新兴领域的研究成果,与现代医学技术互补,提供基于证据的、以患者为中心的全面照护 [51, 44, 14]。例如,探索中医药在慢性病、肿瘤辅助治疗、康复等领域的循证应用,并用系统生物学阐释其机制 [37, 49]。
- 社会医学与技术工具的结合: 利用大数据、人工智能等技术工具更有效地追踪和分析健康社会决定因素,识别健康不平等的模式和驱动因素,为制定更精准和公平的公共卫生政策和干预措施提供支持 [38, 9]。
这种多学科理论的深度融合,将构建一个更为全面、灵活和动态的医学知识体系,能够从分子到生态系统、从急性疾病到慢性健康问题、从治疗到预防和健康促进等多个层面和维度理解健康和疾病,并指导更有效和个性化的医疗实践 [26]。
- 未来医学模式: 在多学科理论融合的推动下,未来医学模式也将不断创新,呈现出以下特点,更加强调价值、患者中心、群体健康和生态意识:
- 价值医疗 (Value-Based Care): 从传统的按服务项目付费(Fee-for-Service, FFS)转向更注重健康结局和医疗价值的支付模式。这种模式将激励医疗机构提供基于证据的、高效且具有成本效益的医疗服务,将资源投向真正能改善患者健康和生活质量的干预措施,而非仅仅增加服务量。
- 以患者为中心的参与式和共同设计式医疗 (Patient-Centered, Participatory, and Co-designed Care): 患者将更深入地参与到自身健康管理和医疗决策的各个环节 [3, 43],利用数字健康工具获取信息和追踪健康数据。医患关系将转变为积极的伙伴关系 [43],共同设计和实施治疗与健康促进计划,充分考虑患者的价值观、偏好和生活目标 [43]。共享决策将成为常态 [43]。
- 人群健康管理模式 (Population Health Models): 更加关注特定人群(如某个地理区域的居民、某个特定疾病患者群体)的整体健康状况,而不仅仅是单个患者 [38]。强调通过评估和改善健康社会决定因素(SDOH)、实施大规模预防干预、优化医疗服务整合和协调,来提升人群整体健康水平和减少健康不平等 [38]。
- 生态意识的医学模式 (“同一健康”与“地球健康”): 将人类健康置于更广阔的生态系统背景下进行考量,认识到人类健康与动物健康、环境健康乃至整个地球系统的健康息息相关,并采取整合的应对策略 [29, 31]。医生和公共卫生专业人士将更关注环境变化(如气候变化、生物多样性丧失、污染)对人类健康的影响,并在临床和公共卫生实践中考虑生态可持续性 [31, 60]。
图33. 未来医学理论“元整合”图景概念图。此图将患者、人群或地球健康置于中心,周围是深度融合的多元医学理论(如精准医学、系统医学、生活方式医学、社会医学、整合医学等),并示意这些理论与生态学、数据科学、社会科学、工程学、伦理学、政策学等跨学科知识体系相互连接和整合,共同服务于更宏大的健康和福祉目标,突显了未来医学的复杂性、互联性和跨学科性。
图34. 传统医疗模式与未来价值导向模式对比图。此图通过对比左右两部分,展示了传统医疗模式可能以疾病治疗、按服务量收费、医生主导决策为特点,而未来的价值导向、以患者为中心的模式则更关注健康结局、按价值付费、患者参与和共同决策,突显了医疗体系转型的方向和核心差异。
- “元整合”的呼唤: 论证未来医学需要超越理论整合,更深层次地与其他学科(生态学、数据科学、社会科学、工程学、伦理学、政策学等)结合,应对复杂的个体、社会、生态挑战 [60]。简单地将不同医学理论拼接在一起不足以应对挑战。未来的突破在于实现一种“元整合”(meta-integration),即在更高层面整合不同医学理论和相关学科的知识、方法和实践,形成真正跨学科的健康科学 [60]。这要求创建新的跨学科研究、教育、实践框架,打破学科壁垒 [2],促进不同领域专家之间的有效沟通和协作 [2]。只有这样,医学才能真正成为一个旨在促进整体福祉的更宏大知识与行动网络中的关键节点,有效应对气候变化、健康不平等、新发传染病等复杂的全球性挑战 [60, 29, 31]。
8.2 全球健康公平、伦理框架与医学教育的未来:
- 全球健康公平的挑战: 尽管医学理论与技术不断进步,但全球范围内的健康不平等现象依然严峻,甚至有加剧的风险 [60]。医学进步本身如果不加以引导和规范,可能反而扩大而非缩小健康差距。
- 技术鸿沟与可及性:精准医学、基因治疗、先进数字疗法等高新医疗技术的研发和应用成本高昂,可能主要惠及发达国家和高收入人群 [1, 5],而难以覆盖低收入国家和弱势群体,从而扩大全球健康差距。这需要国际合作和政策努力来提高技术的普惠性和可及性。
- 健康社会决定因素的全球影响:贫困、教育不公、粮食不安全、水资源短缺、气候变化、地区冲突、被迫迁徙等全球性问题,深刻影响着不同国家和地区人群的健康状况,对弱势群体尤为不利 [60, 38, 31]。解决这些全球性SDoH需要跨国界的合作和干预。
- 全球健康研究中的伦理问题:在涉及发展中国家的国际合作研究中,可能存在“生物剽窃”(未经授权使用当地遗传资源和传统知识)、惠益分享不公(研究产生的商业利益未公平惠及当地社区)、未能充分尊重当地伦理和文化 [33]、以及研究重点与当地实际健康需求不符等问题 [80]。需要加强全球健康研究的伦理监督和责任机制。
- 去殖民化全球健康的呼声:全球健康领域长期以来受到西方视角和权力结构的支配 [66]。需要反思和挑战源自殖民历史的权力结构和知识体系 [66],倡导更平等、更具包容性的全球健康治理和实践范式,尊重和吸纳全球南方的经验和知识 [66]。
图35. 全球健康不平等现状示意图。此图通过地图形式,对比不同国家或地区在健康指标(如预期寿命)上的差异,直观地展示了全球健康不平等的严峻现状,突显了医学进步在惠及全球人口方面面临的挑战。
伦理框架的演进与完善: 面对新兴医学理论和前沿技术带来的复杂伦理挑战,现有的伦理框架需要不断演进和完善,以提供适应性强、且能有效指导实践的伦理指引 [82]:
- 适应性伦理 (Adaptive Ethics):针对人工智能、基因编辑、合成生物学等快速发展的新技术,需要建立能够动态适应其发展和应用的伦理审查与治理机制,而非僵化的规则 [21, 80]。这包括持续的伦理评估和政策调整 [21]。
- 核心伦理原则在新情境下的应用:传统的医学伦理四原则(尊重自主、有利无害、不伤害、公正)依然重要,但需要结合新技术和新理论的特点进行具体阐释和应用 [82]。例如,在AI诊断中如何体现不伤害原则(避免误诊),在基因编辑中如何平衡自主性与未来世代的权益 [76],在精准医疗中如何确保公正性(公平可及) [1, 5]。
- 领域特定的伦理指南:针对AI在医疗中的应用、基因编辑技术(尤其是生殖系编辑)以及合成生物学等,需要制定更具操作性的、细化的伦理指南、行为规范和监管框架,以应对各领域的特定风险和挑战 [8, 11, 76, 21, 19, 79, 80]。
- 引入跨文化视角与全球伦理对话:探讨不同文化、宗教背景下对生命、健康、技术、隐私、增强等问题的伦理观点差异,促进全球伦理对话和共识 [80],建立更具包容性和普遍性的伦理框架。
医学教育的改革方向: 为了培养能够适应未来医学发展需求的医学人才,医学教育体系也亟需进行深刻改革 [64],培养具备跨学科视野、新技术素养、人文关怀和伦理思辨能力的未来医生和研究人员:
- 课程内容更新:将系统医学、叙事医学、生活方式医学、健康起源论、“同一健康”、“地球健康”等新兴医学理论和理念融入医学课程体系,提供更全面的健康和疾病理解框架 [60, 64]。
- 新技术素养培养:加强对医学生在数据科学、人工智能、基因组学、生物信息学、数字健康等前沿技术领域的知识和技能培养 [64],使其能够有效利用新技术并理解其局限性和伦理风险 [9, 11]。
- 人文素养与沟通能力:强化对共情能力 [63]、沟通技巧、共享决策能力的培养 [43],重视叙事能力和医学人文精神的熏陶 [63, 69],培养以患者为中心的照护理念。
- 批判性思维与伦理思辨:培养学生独立思考、批判性评价医学信息和技术(包括证据)的能力 [35],以及应对复杂伦理困境的思辨能力和决策能力 [76, 79, 82]。
- 跨专业教育 (Interprofessional Education - IPE):促进医学与其他相关专业(如公共卫生、护理、药学、社会工作、生物伦理学、工程技术等)学生的合作学习与实践,以适应未来团队化医疗服务的需求,培养跨学科协作能力 [2]。
- 利用新技术辅助医学教育:AI和数字技术也可以应用于医学教育,提供个性化学习体验、模拟临床场景、辅助知识管理等。
图36. 未来医学教育关键能力总结图。此图用图标或关键词总结了未来医学教育需要重点培养学生的各项能力,包括跨学科知识、新技术素养、人文关怀、沟通能力、批判性思维、伦理思辨和团队协作能力等,突显了未来医生所需的综合素质。
未来医学的图景,很可能以一种“元整合”(meta-integration)为特征。这里的挑战不仅在于整合不同的医学理论,更在于将医学本身更深层次地与其他学科(如生态学、数据科学、社会科学、工程学、伦理学、政策学等)相结合,以应对在个体、社会和地球层面日益复杂的、多系统联动的健康挑战 [60]。 “同一健康”和“地球健康”等理论本身就要求远远超出医学领域的跨学科合作 [29, 31]。 对人工智能和大数据的依赖使得与数据科学家和工程师的深度互动成为必需 [9, 10, 2]。 解决健康社会决定因素问题需要社会学家、经济学家、城市规划者和政策制定者的共同参与 [38]。 微生物组研究需要微生物学家、生态学家、营养学家和临床医生协作 [14]。 新技术的伦理困境则要求与伦理学家、法律学者和公众进行持续对话 [76, 79, 80, 82]。 因此,医学模式的创新将涉及创建新的跨学科研究、教育和实践框架 [2, 64],使医学从一个相对孤立的学科,转变为一个旨在促进整体福祉的更宏大知识与行动网络中的关键节点 [60]。
在技术飞速发展和生态危机并存的时代,实现全球健康公平,需要从根本上反思医疗保健中的“价值”——超越纯粹的经济或临床指标,纳入社会、生态和伦理价值——并在医学创新的治理中致力于全球团结与正义 [60]。 高科技医学(如精准医学、人工智能、合成生物学)往往成本高昂,可能加剧全球健康不平等 [1, 5]。 “地球健康”面临的挑战对弱势群体的影响尤为严重 [31],而解决方案则可能需要全球合作和资源共享 [31]。 “价值医疗”的概念正在兴起,但“价值”需要被广义地定义,以包括长期的人群健康、公平性、可持续性和伦理考量,而不仅仅是特定干预措施的短期成本效益。 社会医学和全球健康的去殖民化呼吁权力结构的转变以及对医学进步带来的资源和惠益进行更公正的分配 [66, 60]。 因此,未来医学的“愿景”必须包含对全球正义的坚定伦理承诺,确保新的医学理论和技术能够服务于全人类福祉并保护地球 [60],而非加剧现有的鸿沟。 这需要国际性的伦理框架和治理结构 [21, 80]。
结论
纵观医学理论的演进历程,我们清晰地看到一条从基于经验和朴素整体观的传统医学,经由以还原论和生物学机制为核心的生物医学模型,发展到强调客观证据的循证医学,再到当前百花齐放、迈向更个体化、参与化、整体化、系统化和生态化等多元整合范式的轨迹。这一过程深刻反映了人类对健康与疾病认识的不断深化,以及科学技术与社会人文因素对医学发展的持续塑造。
未来医学理论的发展趋势,将更加突出多学科的深度融合与协同创新。单一理论的局限性日益显现,取而代之的将是能够整合不同层面知识(从分子到社会,从个体到生态系统)的、更具包容性和解释力的理论框架。系统医学、精准医学、生活方式医学、社会医学、叙事医学、健康起源论、微生物组学以及“同一健康”、“地球健康”等理论的相互作用和整合,将构建一个更为复杂而完整的医学知识体系。人工智能、大数据、数字疗法、基因编辑、合成生物学等前沿科技的飞速发展,正以前所未有的力量重塑着医学研究的方法论、临床实践的模式乃至医学伦理的边界。这些技术在带来巨大潜力的同时,也对数据隐私、算法偏见、社会公平、生命伦理等提出了严峻挑战,亟需建立健全的伦理规范和治理体系。
面对日益复杂的健康问题和快速变化的医疗环境,未来的医学专业人士和研究者必须具备持续学习的能力、批判性思维的素养以及跨学科协作的精神。医学教育需要进行深刻改革,更新课程内容、培养新技术素养、强化人文关怀和伦理思辨,以培养能够适应这些新挑战和新机遇的人才。
归根结底,无论医学理论如何演变,技术如何进步,其最终目标始终是减轻人类痛苦,促进个体、群体乃至整个地球生态系统的健康与福祉。在追求这一崇高目标的过程中,我们必须坚持科学精神与人文关怀并重,在创新与审慎之间寻求平衡,正视技术带来的伦理挑战和全球健康不平等问题,努力构建一个更加公正、可持续和充满希望的未来医学。这需要全球范围内的共同努力,建立跨国界的合作机制,完善伦理治理框架,确保医学进步能够惠及全人类并保护我们赖以生存的地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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